晨光熹微,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问渠斋的庭院,在青砖黛瓦间缓缓流动。顾云深蹲在微湿的青石板上,专注地翻晒着前夜取出的《宣和书谱》残页。纸页因晨露而略显潮湿,指尖抚过泛黄卷曲的边缘时,那种独特的柔韧触感让他恍惚间想起了三个月前——在阴暗潮湿的钟楼地下室,沈砚辞猛地将他推开,用后背结结实实地挡住落石的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
"吱呀——"
老木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打断了顾云深的思绪。沈砚辞拎着一个略显陈旧的深棕色帆布包走进来,肩头还沾着几片从巷口那棵百年银杏树上飘落的金黄叶片。他随手拂去落叶,目光却已精准地越过庭院,落在廊下竹筛旁那只素净的白瓷杯上——杯口正袅袅地升腾着细密的热气。
"看来今天的咖啡,脚步比我还快。"沈砚辞的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微哑,嘴角牵起一丝真切的笑意。
"火候刚好,正烫口。"顾云深直起身,揉了揉微酸的后腰,指向堂屋方向。他早已熟悉沈砚辞固执的偏好——不加糖也不加奶的曼特宁,必须煮出细腻如天鹅绒般的金棕色油脂。自从沈砚辞辞去星桥总裁的显赫职位,转而专职担任非遗顾问后,这杯每日咖啡已从忙碌工作间隙的调剂,演变成了平淡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温暖注脚。
沈砚辞将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帆布包放在八仙桌角,里面装着他连夜整理的关于"鸠鸟"残余势力的资料。李警官上周传来重要消息:当年为"鸠鸟"掌管核心账目、知晓最多内情的关键人物至今仍在逃,手中很可能握有最后一份未曾销毁的隐秘资金流向表,这或许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落座时,沈砚辞的指尖触到白瓷杯壁传来的恰到好处的温热,那暖意顺着指尖脉络悄然蔓延。他忽然抬起头,神色认真地说:"昨天省博正式展出《金石录》复刻本时,有个细节值得注意。一位头发几乎全白的老人,在展柜前盯着扉页镶嵌的雷纹拓片,驻足观看了整整四十分钟。"
顾云深正准备将竹筛中的古籍抱进堂屋,闻言动作有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凝滞:"他可曾说过什么?"
"未敢深入交谈,担心打草惊蛇。"沈砚辞抿了口咖啡,目光却落在顾云深手边摊开的麂皮工具包上——那把传承自顾老爷子、被摩挲得温润如玉的黄铜镊子尖还沾着淡淡的墨迹,"陈明远仔细核查过了,他的身份有些出乎意料。是'鸠鸟'鼎盛时期最受倚重的首席印刷工,经他手出来的仿古文献,几乎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慢慢来。"顾云深轻声重复着这个他们历经生死危机后才深刻领悟的珍贵默契。他拿起镊子,用细软的棉布仔细擦拭着镊尖的墨迹:"说来也巧,昨日修复《宋本伤寒论》其中一卷时,在页脚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我发现了一个特别的标记。"
他小心地展开那页薄如蝉翼的残页,一束晨光恰好从窗棂的缝隙间透入,精准地照亮页角一个极其浅淡的鸟喙状纹路。
"是'鸠鸟'的暗记,确定无疑。"沈砚辞立即俯身细看,语气斩钉截铁,"第一卷我们撕开了沈振海与'鸠鸟'核心的伪装,现在需要清理的是他们当年精心布下、散布在各处负责执行和传递信息的'暗线'。"他的指尖虚悬在残页上方,动作轻缓得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尘埃,"这些带着特殊标记的古籍,很可能就是他们用来传递重要指令或标识特定信息的载体。"
顾云深赞同地微微颔首,动作极其轻柔地将那页承载着危险的残页依原样放回特制的樟木盒中。盒盖合拢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让他没来由地想起第一卷尾声时,沈砚辞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却异常坚定地说出"别再推开我"时的情景。那时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如今已被咖啡杯底与木质桌面接触时发出的温钝轻响所取代。
"你今日去省博,除了那位老人,可还有其他发现?"他一边问道,一边极其自然地执起咖啡壶,向沈砚辞已然见底的杯中续入滚烫的咖啡。
"陈明远另外追踪到一条线索,"沈砚辞接过杯子,在传递的瞬间,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了顾云深握着壶柄的手指关节。两人都出现了刹那极其短暂的停顿,随即又如同演练过无数次般,无比自然地分离——这种细微的触碰,是共同穿越黑暗深渊后,彼此都格外珍惜的"微光"。"他查到,'鸠鸟'当年在苏州设有一个极其隐秘的藏货点,确切地说,是个情报与物资的中转站。地址就在某条老巷深处,其建筑格局与问渠斋颇为相似,如今明面上挂着的招牌是'古籍修复工作室'。"
顾云深的手在咖啡壶温热的把手上停顿了片刻。苏州、老巷、古籍修复工作室——这些关键词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与他手中那页残页上诡秘的鸟喙标记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指向一个逐渐清晰的、令人心悸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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