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烙印着七十二道宇宙兴亡史诗的混沌铁棒,其上最后一道刻痕的余温,是孙悟空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
它像一枚楔子,将他从虚妄的极乐净土中拔出,重新钉在这片名为“真实”的荒芜之上。
幻境破碎,众人脚下依旧是那片被白光余晖笼罩的星墟尽头。
空气中弥漫着法则崩解后的尘埃气息,冰冷而死寂。
前方,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裂口,如一头沉默的星空巨兽,横亘在宇宙的终点。
那便是混沌裂隙。
它的边缘不再是平滑的虚空,而是缠绕、纠结着亿万条断裂的命运丝线,每一根都曾是一个世界的悲欢离合。
光线在此处被吞噬,时间在此处凝固,一切概念都在其引力下扭曲、崩解。
“过不去的。”
镇元子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手中那面能映照九世轮回的「天地宝鉴」此刻光芒黯淡,镜面上流转着无数混乱的卦象,却无法推演出一条生路。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凝视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裂隙本身就是一种‘拒绝’。它拒绝任何已知的法则,拒绝任何既存的生灵。”他顿了顿,视线最终落在孙悟空以及他身边的几位盟友身上,“入口的时机,并非由天时地利决定,而是由‘资格’决定。唯有七盏命灯同燃,以最纯粹的本源执念之火,才能在这片‘无’中,点亮一条‘有’的路,骗过裂隙的守卫。否则,一步踏错,便是神魂俱灭,万劫不复。”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仿佛要看透他们的灵魂:“记住,灯焰,来自你们最深的执念——不是力量,是你们愿意为之赴死的理由。”
话音刚落,天地宝鉴微微一颤,一道虚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从中传出。
那是禺狨王残留的神识。
“我的灯,是为了‘看见真相’。”
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他曾是三界监察使,拥有看破虚妄的天赋神通,却最终被真相所伤,落得形神近乎俱灭。
然而,他从未后悔。
“哪怕代价是永世失明,我也要亲眼看清这棋盘的尽头,究竟是谁在落子。”
随着这句誓言,宝鉴镜面上,一缕幽蓝色的火焰凭空燃起。
那火焰不炽热,却比星辰更亮,仿佛是灵魂本身在燃烧。
第一盏灯,点亮。
“说得好!”鹏魔王一声长啸,声震寰宇。
他那张俊美而桀骜的脸上满是狂傲,“老子生来便要吞食天地,却被仇恨囚禁了百万年!我早已受够了!”
他毫不犹豫地并指如刀,在自己手腕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赤金色的妖血喷涌而出,却未滴落,而是在空中凝聚成一团炽烈如阳的血色火焰。
“我的灯,是‘不再被仇恨奴役’!无论是如来,还是天道,谁也别想再当我的主人!”
血焰升腾,第二盏灯,光耀星墟。
紧接着,一直沉默的赤尻马猴缓缓上前。
他没有言语,只是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背上那片古老的龟甲。
龟甲之上,无数细密的裂痕记录着被篡改、被遗忘的历史。
他抬起头,眼中是与苍老外表不符的清澈:“总得有人记得。我的灯,是‘守护那些不该消失的记忆’。”
话音落,他掌心下方的龟甲裂缝中,渗出一缕玄黄之色的光焰,厚重而悠远,仿佛承载着大地的重量。
第三盏灯,燃起。
“呵,轮到我了。”哪吒手持已断裂的弑神枪,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他曾是天庭的杀伐之神,是父权的傀儡,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他看了一眼孙悟空,
他猛地将手中半截枪杆狠狠折断,随手扔进虚空。
“我的灯,是‘选一次我自己想走的路’。”
自他眉心那莲花印记中,一朵红莲业火悄然绽放,妖异而圣洁。
第四盏灯,盛开。
“我……”红孩儿怯生生地开口,他看看孙悟空,又看看那三盏升腾的火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懂什么大道,也不懂什么宿命。
但他看到孙悟空鼓励的眼神,想起了自己从混沌魔气中诞生,在火焰山孤独了千年,直到这个猴子出现。
他小小的胸膛里,那颗被焚世黑炎包裹的心脏剧烈跳动。
他伸出小手,一簇纯粹的黑色火焰在指尖跳动,那火焰焚烧万物,却在他手中温顺如烛火。
“我的灯……是‘有人真的等我回家’。”
稚嫩的声音,却是最本源的渴望。
黑炎升空,化作第五盏灯,黑暗而温暖。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默默走到阵前。
是杨婵。
她曾是华山圣母,是杨戬的妹妹,更是天庭用以牵制二郎神的枷锁。
她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捧闪亮的星砂。
“我们兄妹,一生都在做别人的棋子。”她轻声说着,眼中没有泪,只有冰冷的决然,“够了。”
她五指收拢,将那捧代表着星神权柄的星砂彻底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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