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呀……这风……”李晓芳瞬间就哭出了声,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这……这就是北大荒?”一个男知青哆哆嗦嗦地说,脸上写满了幻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而陌生的气味——是黑土被冻土泛出的深沉土腥气、是远处隐约传来的牲畜粪便味、是干草料的味道,还有一种冰冷的、荒野特有的气息。这种味道,强势地宣告着这里与她们所熟悉的那个世界的彻底割裂。
“看!来接咱们的车!”孙卫红努力保持着镇定,指着站台外喊道。
只见站台外的土路上,停着好几辆军绿色的解放牌卡车,车斗上沾满了泥浆。几个穿着黄色军大衣、戴着狗皮帽子、脸色黝黑粗糙的兵团战士,正站在车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刚从温暖车厢里出来、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知青们。他们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司空见惯的淡漠,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快!动作快!按名单上车!磨蹭什么?等着冻冰棍吗?”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头的战士粗声粗气地喊道,他的声音似乎已经被北大荒的风磨砺得粗糙不堪。
知青们像一群受惊的羔羊,在寒风的驱赶下,慌乱地爬上了冰冷的卡车车斗。卡车很快启动,驶离了小站,一头扎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土地。
土路坑洼不平,卡车颠簸得极其厉害,人们像摇煤球一样被抛来甩去。寒风毫无遮挡地灌进车斗,吹得人透心凉。漫天尘土被卷起,扑头盖脸地打在人们身上、脸上。
没有人再唱歌,也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蜷缩着身体,努力抵抗着颠簸和寒冷,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理想破碎后的茫然。孙卫红也不再喊口号,只是紧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害怕。李晓芳则一直在低声哭泣。
赵庆兰紧紧抓着车帮,望着车外飞速后退的景象。茫茫的田野,零星散布着未曾化尽的积雪,远处可以看到一些低矮的防风林。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小小的村落,也都是土坯房,显得低矮而破败。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这几辆卡车在移动,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渺小感攫住了她。
卡车在颠簸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终于减缓了速度。前方,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土地上,出现了一片低矮的、排列得还算整齐的土坯房群。房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烟囱里冒着淡淡的炊烟。房子周围用木栅栏围出了大大的院子。几台锈迹斑斑的农业机械停放在空地上。空气中弥漫的马粪和草料味更加浓郁了。
“到了!这就是咱们连队!”开车的战士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卡车在一排看起来像是仓库或者食堂的较大房子前停了下来。
听到车声,从几个房子里走出了一些人。有穿着同样旧军装的老兵,也有穿着臃肿棉袄、包着头巾的妇女,还有一些皮肤粗糙、眼神好奇的当地老乡。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默默地打量着这群新来的、脸色冻得发青、满身尘土的知识青年。
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不高但十分敦实、脸庞黑红、下巴上留着胡茬、戴着一顶旧军帽的老兵走了过来。他走路的姿势有点罗圈腿,但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得像鹰,扫视着从车斗里爬下来的知青们。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棉袄,外面披着一件旧的羊皮坎肩,浑身散发着一股硝烟、泥土和牲口混合的复杂气息。
他站在众人面前,双手叉腰,声音洪亮得像敲锣,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
“俺姓孙!是咱们x连的连长!欢迎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娃娃,到俺们这旮沓来落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不知所措的脸,继续说道,“到了这儿,就别想着城里那套了!这儿是北大荒!这儿的天,老大!这儿的地,老阔!但这儿的活,也老累了!风,老大了!冬天,老冷了!”
“从今天起,你们就不是学生娃了!是兵团战士!是来屯垦戍边、建设边疆的!都给俺打起精神来!别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像霜打的茄子!”
“老炮手”连长——后来知青们私下里给他起的外号,因为听说他当年在部队是迫击炮高手——的欢迎词,就像北大荒的风一样,直接而粗粛,没有任何虚头巴脑的客气。
他简单地介绍了连队的情况,然后就开始分派宿舍。
“女娃娃跟俺家属走,去那边女宿舍!男娃娃跟王班长走,去东头那排房!动作都快点儿!安顿好了,晚上食堂开饭!”
赵庆兰、孙卫红、李晓芳和其他女知青们,背着沉重的行李,跟着连长那位同样结实粗壮、面容和善的家属,走向其中一排低矮的土坯房。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泥土、干草、潮气和淡淡炕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新的“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了这群来自城市的姑娘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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