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的那次眺望与对话,像一枚投入林卫东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不汹涌,却持续地扩散着。他开始更留意父亲带回家的图纸上的线条,更仔细地倾听父母偶尔谈及厂里事情时的只言片语,甚至和小南方玩耍时,也会模仿父亲那日指点江山的语气:“你看那边,以后那里要建一个更大的厂子…”
林瀚章将儿子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颇感欣慰。那颗种子,算是播下了。但他也深知,自己所能描绘的蓝图,终究局限于现有的厂房、钢铁与机器。关于未来更遥远的想象,需要更广阔的视野。
一个周六的傍晚,这视野的提供者,如期而至。
周文瑾正在公共厨房里忙着和面,准备包一顿玉米面掺白面的饺子,改善一下伙食。林瀚章则在屋里辅导儿子写作业。忽然,门外传来了几声熟悉的、爽朗的笑声和一个洪亮的嗓音:
“嗬!好香的醋味儿!看来我老郑来得正是时候啊!”
林瀚章闻声一怔,随即脸上露出惊喜,快步迎了出去。周文瑾也擦着手从厨房出来。
只见郑怀远正笑呵呵地站在院门口,他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深蓝色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但眉宇间比起几年前当指导员时,多了几分沉稳和更宏观的思虑,那是主持一方工作赋予的气质。他手里还提着两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老首长!您怎么有空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林瀚章连忙上前握手。
“郑书记!”周文瑾也笑着打招呼,“快屋里坐!外面冷!”
“什么书记不书记,下了班,就是老郑,老战友!”郑怀远摆摆手,显得很随意,他低头看到闻声跑出来的林卫东,眼睛一亮,“哟!这是卫东吧?长这么高了!上次见你,你还在你妈怀里吃奶呢!快认不得喽!”
林卫东有些害羞地躲在父亲腿后,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出头打量这位气度不凡的伯伯。
“快进屋,屋里暖和。”林瀚章连忙把郑怀远让进屋里。
比起战争年代的篝火旁和建设初期的干打垒,林家的条件总算有了一丝改善。虽然依旧简陋,但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火炕烧得热乎乎的,窗台上还养着一盆耐寒的蒜苗,泛着点点绿色。一盏25瓦的电灯散发着昏黄却温暖的光。
郑怀远把带来的东西放在炕桌上:“一点水果糖,给孩子甜甜嘴。还有一条腊肉,过年时候分的,我也吃不完,拿来给你们添个菜。”
这在那时可是极为难得的礼物。周文瑾连声道谢,心里琢磨着正好可以把腊肉切一小半下来,和白菜一起炒了,给这顿饺子宴增色不少。
晚饭桌上,气氛热烈而融洽。周文瑾果然炒了一盘腊肉白菜,金黄的玉米面饺子冒着热气,还有一小碟花生米和一碗蛋花汤。这对于普通工人家庭来说,已是极尽所能的招待。
郑怀远吃得赞不绝口:“好!文瑾同志这手艺,比我们机关食堂大师傅强多了!这饺子馅调得香!”
饭桌上,大家自然而然地聊起了过往。回忆起华北野战军的急行军、破庙里的救护所、北上的列车、初到东北时的荒凉,无不感慨万千。
“那时候,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高粱米饭,就是天大的幸福了。”郑怀远咬了一口饺子,感叹道,“谁能想到,这才几年功夫,我们不仅能吃饱饭,还能坐在自己盖的房子里,讨论怎么造汽车、炼特种钢了?”
话题很快从回忆转向了当下和未来。郑怀远问起了“争气钢”后续量产的情况,林瀚章简要汇报了遇到的困难和进展。
“好啊!GC-1的成功,意义重大!这不单单是解决了一种材料的问题,更是打破了迷信,证明了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智慧和能力!”郑怀远听得目光炯炯,用力一挥筷子,“瀚章,老石师傅,还有你们技术科和车间的同志们,都是功臣!”
接着,他的话锋转向了更宏大的图景:“咱们市啊,不,咱们这片工业基地,未来的规划蓝图已经初步确定了。”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眼神中闪烁着规划者和建设者特有的光芒。
“一期工程只是打基础,二期、三期马上就要跟上!”他用筷子蘸了点水,在炕桌上粗略地画了起来,“这里,河西那片荒地,规划要建一个大型的拖拉机厂!咱们炼出的钢,要第一时间变成成千上万台‘铁牛’,开到全国各地的田野上去!”
“这里,靠近铁路编组站的地方,要建一个重型机械厂,生产大型机床、矿山设备!”
“铁路线要一直往北延伸,打通和内蒙矿产区的连接…”
“还要在东边工人聚居区那边,规划一个全新的工人文化宫!要有最大的礼堂,能放电影、演话剧;要有图书馆,让工人们下班后能看书学习;还要有各种活动室,下棋、打球…咱们工人不仅要有活干,有钱赚,更要有文化,有精神头!”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每一个规划都清晰而具体,充满了令人振奋的感染力。林瀚章和周文瑾听得入神,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荒地上崛起崭新的厂房,听到了文化宫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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