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师傅坐在林瀚章旁边,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那份。他吃得很慢,但很仔细,仿佛在完成一项必要的工作。他看到林瀚章对着窝头难以下咽的样子,沉默了一下,然后从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旧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密封的玻璃罐,里面是黑乎乎的咸菜丝。
他拧开盖子,用一双干净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小撮,放到林瀚章的窝头眼里。
“小林,尝尝这个。南方带来的雪里蕻,下饭。”石师傅的声音依旧平淡。
林瀚章愣了一下,连忙道谢:“石师傅,这……这怎么好意思,您自己留着吃。”
“拿着吧。”石师傅不容置疑地把罐子推回来一点,“吃饱了,肚子里有食,才有力气扛冻,才有力气搞建设。”他顿了顿,看着碗里清可见底的汤和手里粗糙的窝头,眼神望向远处忙碌的工地,缓缓说道:“咱们现在苦一点,啃窝头,喝菜汤,住这漏风的棚子,为啥?”
他转回头,看着林瀚章,目光深沉而坚定:“就是为了以后,咱们的娃娃,咱们的后来人,能顿顿吃上白面馍馍,能吃上肉!就是为了不再让咱们的国家,受人欺负!”
他的话,和这咸菜一样,朴实,却有着千斤重。林瀚章看着那撮咸菜,又看看石师傅那张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心中那点因为饮食不适而产生的矫情瞬间烟消云散。他用力点了点头,将咸菜和窝头一起塞进嘴里,咸、涩、糙,但这一次,他咀嚼出了不同的味道。
艰苦的生活,像一块粗糙的磨刀石,正在打磨着所有人的意志。它磨去娇气,磨去幻想,留下最坚韧、最朴素的生存本能和建设信念。
夜晚,“干打垒”里更是冰窖一般。人们挤在大通铺上,穿着所有的厚衣服,甚至戴着棉帽子,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依然冻得瑟瑟发抖。呼出的气息立刻变成白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缭绕。屋外,北风的呼啸声和远处工地隐约传来的机械声,交织成一曲冰冷的催眠曲。
林瀚章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听着身边工友们沉重的呼吸和鼾声,身体冷得几乎麻木,但内心,却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滋生。他前所未有地思念着远方的温暖,却也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自己为何要留在这片苦寒之地。
这一切的艰苦,都是为了那个“以后”。而通往“以后”的道路,注定布满了这样的“干打垒”和“窝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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