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走到御案(仿制)前,随意拿起一份空白奏牍,又放下,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几边缘摩挲了一下。甲壹和甲贰的目光立刻紧紧追随,将这细微的小动作牢牢记下。刘禅又踱了几步,在御座上坐下,身体微微后靠,一手搭上扶手,目光投向殿顶藻井,陷入沉思状。两人亦步亦趋,竭力模仿着每一个姿态的转换。
“继续练。”刘禅起身,不再看他们,“朕要的,是危难之时,能端坐于此,批阅奏章、接见臣工,不露破绽的影子。不是两个徒有其表的木偶。”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将两个“影子”和那严酷的训练场重新隔绝在深宫的幽暗之中。
七月廿五,宣室殿。
蜀汉中枢重臣蒋琬、费祎、董允、谯周、蒲元等肃立阶下。殿内气氛凝重。年轻的皇帝刘禅端坐御座,脸色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苍白,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声音也较往日低沉沙哑了许多:
“诸卿,告各位爱卿知晓。朕觉相父回信中所言“砺”字很得朕之十策精髓。故今将《养锋十策》易名为《砺锋十策》。《砺锋十策》推行伊始,头绪万端,赖诸卿同心戮力,方有今日局面。然朕……”他话锋一顿,手抚咽喉,眉头紧锁,发出一阵压抑而沉闷的咳嗽,好一会儿才平复,声音愈发暗哑,“自入夏以来,这喉间旧疾反复发作,近日更是灼痛难忍,夜不能寐。太医令李常自汉中大营回返后,再三诊视,言乃心火上炎,兼之蜀地湿热瘴疠之气侵扰,需……静心调养,避言少思,一月为期,或可遏制,否则恐成沉疴,伤及肺腑根本。”
此言一出,阶下众臣皆面露忧色。蒋琬当先出列,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陛下龙体关乎社稷,万望珍重!太医令既已明言,陛下理当遵医嘱静养!国事纷繁,自有臣等恪尽职守,依《砺锋》方略,按部就班推行,断不敢有丝毫懈怠!陛下尽可安心休养。”
费祎、董允等人亦纷纷附议,恳请陛下以龙体为重。
刘禅疲惫地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诸卿忠勤,朕心甚慰。然一月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朕思虑再三,决意自七月廿十日起,于西苑清凉殿闭门静养,谢绝一切朝觐奏对。非十万火急军国重事,不得惊扰。内外诸务……”他顿了顿,目光一一落在几位重臣身上:
“蒋卿总理全局,吏治三核、屯田养锐、工赈水利,皆由卿统筹协调,一应奏报,卿可先行处置,重大疑难,待朕出关后再议。”
“费卿掌通商富国、外联吴盟及秦宓所遣远域使团后续联络析断,锦市监筹建、南丝路护卫细则,务必速成。”
“董卿司法典安民、监察百官,新颁律令推行、驿站急递改制、惠民药局设立,刻不容缓。”
“谯卿筹备实务科考,农政、匠作、刑名三科章程细则,需尽快完善。”
“杨卿督工赈收尾、曲辕犁推广样板制作及都江堰支渠规划,务求实效。”
“蒲卿统管利器天工诸项,守城火罐工坊选址保密、连弩升级、雕版印刷试印公文农书,皆需加紧。”
他语速不快,却条理分明,将《砺锋十策》的核心事务清晰地分派到各人肩上,最后沉声道:“《砺锋》乃国本,行而不宣,然步步为营!朕虽静养,心系国事。望诸卿如朕亲临,精诚协作,若有推诿懈怠、阳奉阴违者,无论勋旧,蒋卿、董卿可先行严处,再报朕知!”
“臣等谨遵圣谕!必鞠躬尽瘁,不负陛下重托!”众臣齐声应诺,声震殿宇。刘禅那苍白面容下的清晰指令与不容置疑的威压,让他们感受到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沉静力量,无人敢有丝毫轻慢。
七月廿十,子时刚过。
白日里庄严肃穆的皇城西苑,此刻被沉沉的夜色与刻意营造的寂静包裹。清凉殿门窗紧闭,灯火全无,仿佛真成了帝王养疴的禁地。而在皇城最西侧,一处布满苔藓、几乎被遗忘的偏僻角门,却在最深的夜色里,悄无声息地滑开。
百余骑人马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鱼贯而出。当先一人,身形精悍,目光锐利如鹰隼,正是掌管宫中禁卫、深得两代帝王信任的左护军、中领军向宠。他身后紧跟着一名身材略显圆润、穿着普通禁军小校皮甲的青年。青年脸上涂抹着掩饰肤色的黄泥,头戴遮住大半面容的范阳笠,只有偶尔抬头时,笠檐下露出的那双眼睛,沉静幽深,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决然与凝重,正是蜀汉天子刘禅!他身后百余名骑士,皆是向宠从禁军中百里挑一、家世清白、忠诚可靠、武艺高强的锐士,人人轻甲快马,背负强弓劲弩,马鞍旁挂着水囊和数日份的干硬面饼与肉脯,无多余辎重。
“陛下,”向宠压低声音,在呼啸的夜风中几不可闻,“此去汉中,千里崎岖,且需隐秘行踪,途中恐无驿站补给,风餐露宿,艰苦异常。陛下龙体……”
“向卿,”刘禅的声音透过面巾,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朕意已决。此非游猎,乃砺锋之行。从此刻起,只有军中小校张三,再无陛下。一切行止,皆听你号令。走!”他一夹马腹,胯下训练有素的战马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入皇城外沉寂的街巷,直奔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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