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策已随驿马尘,孤灯独照锦官深。
四囊敕令惊弦发,暗涌朝堂风雨侵。
替影藏锋谋未雨,青鸟振翅探八垠。
幼龙欲搅乾坤势,静待汉中回玉音。
公元二二七年,建兴五年,孟夏四月。
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在成都皇城的金顶之上,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巨毡,透不出一丝光亮。连绵数日的阴雨虽歇,湿冷的潮气却如附骨之蛆,弥漫在宫苑的每一个角落,无声地浸透了宫殿的每一块砖石,每一根梁木,连空气都仿佛能拧出水来。宣室殿内,光线幽暗,巨大的蟠龙柱投下浓重的阴影。
年轻的皇帝刘禅,负手伫立在紧闭的窗棂前。他身形挺直如松,目光却穿透了雕花的窗格,固执地投向西北方——那是层峦叠嶂的秦岭之后,汉中军营的方向。他的相父,大汉丞相诸葛亮,正坐镇于彼处,如同定海神针,支撑着季汉这艘风雨飘摇的巨舰。案头,那份凝聚了他三日三夜呕心沥血、字字刻骨的《养锋十策》竹简副本,静静地躺在那里,棱角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而内敛的光泽,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旁边,那个曾承载着国策与救赎的紫檀木匣已然空置,内里的两份重物——完整的《养锋十策》竹简、那份以“朕”自称、字字泣血的奏言手书,以及那张被太医令李常反复参详、寄托着无限祈盼的药方帛书——已随着他最为信任的信使董允,踏上了通往汉中的、崎岖而凶险的驿道。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临行前反复摩挲匣盖铜扣时的冰凉触感,那触感如同烙印,深深刻入心底。然而,等待的日子并非风平浪静。朝堂之下,暗流汹涌。改元“景耀”、颁下《十年不北伐诏》的惊雷余波未平。一些浸淫朝堂多年的老臣,虽不敢明面抗旨,私下里却对这份骤然转向的国策颇有微词。他们或言此举消磨了“克复中原”的锐气,有负先帝遗志;或忧心十年之期过长,恐将士懈怠,民气消沉。尚书令蒋琬坐镇中枢,以“丞相未归,陛下乾纲独断,此乃国策定鼎”为由,暂时压下了这些浮动的杂音。但那份无形的压力,如同殿外这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湿冷空气,沉沉地压在刘禅的心头,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他需要相父的回音。那不仅仅是对一份方略的批复,更是一道至关重要的、足以劈开一切阻力、让《养锋十策》真正在季汉贫瘠的土地上扎下根来的雷霆背书!没有相父的认可,这凝聚了他全部心血的蓝图,极可能沦为朝堂纷争的牺牲品。
刘禅缓缓转身,坚毅的面容隐在殿内幽深的阴影里。他走向那张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巨大御案。案上,此刻已整齐摆放着四份用明黄色锦囊仔细密封的谕令。他提起朱笔,饱蘸浓艳如血的朱砂墨汁,手臂沉稳有力,在每一份锦囊的封口处,郑重写下了一个力透锦背、如同燃烧火焰般的“敕”字!那鲜红的印记,如同帝王以心血烙下的誓言,宣告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董卿。” 年轻帝王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寂静、落针可闻的大殿中清晰地回荡开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击碎凝滞的空气。
一直如磐石般侍立在殿门阴影里的黄门侍郎董允,闻声立刻趋步上前,脚步轻捷却无比沉稳。他在御案前三步处站定,深深躬身,姿态恭谨到了极致:“臣在。”
“此二囊,”刘禅的目光如炬,锐利地锁定董允,将其中两个锦囊递出,“你,亲赴汉中大营,面呈丞相。”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如同重锤敲击在董允的心上,“其一,乃《养锋十策》全文及朕之手书,务须亲手交予丞相,不得经他人之手!其二,乃朕为相父所求之药方,已交太医令李常详加参验,确认无误。朕命李常之徒王校随你同行。抵达汉中后,由王校持方,李常亲自煎煮药汤,务必照料丞相每日按时服药,不得有半分延误!”刘禅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朕要你——亲眼看着药汤入丞相之口!亲耳聆听丞相对《养锋十策》的每一句评断、每一处垂询!一字不漏,带回成都!董卿,你可知此行之重?”
董允双手接过锦囊,那沉甸甸的分量仿佛不是锦囊,而是两座大山,直坠心底。他感受到了陛下话语中那份不容置喙的钢铁意志,更感受到了那份深藏于冷静外表之下、对丞相身体的深切忧急与近乎恳求的祈盼。这不仅是传递国策,更是守护国柱!“臣,谨遵圣谕!肝脑涂地,必不负陛下所托!”他沉声应道,声音虽不高,却蕴含着磐石般的决心。此行,关乎国策推行,更关乎丞相性命,重于泰山!
“另两囊,”刘禅拿起剩余的两份锦囊,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秘而不宣的寒意,如同冰面下的暗流,“一明一暗。明者,交与典农校尉杨仪与将作大匠蒲元。”他的目光扫过董允,锐利如刀,“即日起,以‘工赈’之名,招募成都城内及近郊贫户之中老年男丁及健壮妇人。工程有二:修缮都城内外官道,官道不低于六车之宽;疏浚城中及近郊沟渠。每日工酬:管一壮丁及一孩童之饱饭,月钱按市价粟米三斛折算发放!钱粮由少府专库支取,尚书令蒋琬督办核查,严防克扣!务必使民得食,路得通,渠得畅!此乃安民、备急、彰朝廷仁政之举,杨仪长于统筹调度,蒲元精于工巧营造,二人合力,务求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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