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楚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陆晚吟心中漾开圈圈涟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并非圣母,对沈清璃的下场生不出半分同情,只是对人性之恶有了更深的认识。她摇摇头,将这点唏嘘抛诸脑后,注意力重新回到手中的医书和眼前的男人身上。
“王爷,今日感觉如何?心口可还有闷痛感?”她放下医书,走到萧夜珩身边,很自然地执起他的手腕,指尖搭上脉门。
萧夜珩配合地伸着手,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冷硬的线条不自觉柔和下来。“尚可。”他言简意赅,但眼神里的温度骗不了人。
就在这时,书房外再次响起脚步声,墨影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更为凝重的神色。
“王爷,王妃。”墨影行礼后,沉声道,“刑部那边,刚传来了最新消息,关于沈清璃的判决……下来了。”
陆晚吟搭脉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墨影。萧夜珩则神色不变,只淡淡道:“说。”
墨影深吸一口气,道:“三司会审,认定沈清璃构陷亲王正妃,证据确凿,罪无可赦。按律,当判斩立决。陛下已朱笔御批,三日后……处斩。”
斩立决。三个字,冰冷而沉重,为沈清璃的一生画上了血色的句号。
陆晚吟轻轻放下萧夜珩的手腕,沉默了片刻。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一个认识的人被判处死刑,心底还是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萧夜珩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大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她……罪有应得。”陆晚吟轻声说,像是在告诉自己,也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墨影看了看自家王爷,又看了看王妃,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禀报道:“还有一事……在最终定罪前,沈清璃仍在疯狂攀咬,甚至当堂辱骂王妃与王爷,言语极其不堪。主审官不得已,动用了……刑讯。”
陆晚吟蹙眉。
墨影连忙补充:“王爷早有吩咐,属下也暗中打点过,只是走个过场,并未让她受太多皮肉之苦。只是……就在她叫嚣得最厉害时,王爷之前让属下查证的那件事,被主审官当堂抛了出来。”
“何事?”陆晚吟看向萧夜珩,她并不知道他还暗中安排了什么。
萧夜珩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没什么,不过是查证了一下沈清璃生母,那位柳姨娘的出身。”
墨影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丝冷嘲:“王爷命属下查明,那柳姨娘的外祖家,早年曾与西域一带的商人频繁通婚,虽年代久远,但其母系一族,确实流淌着部分异域商旅的血脉。此事虽不能直接定罪,但主审官当堂点出,意在说明——沈清璃其母系血脉与域外关联匪浅,她本人便具备接触、甚至暗中勾结外敌的潜在条件和动机!”
此言一出,如同在沸油中滴入冷水,瞬间炸开!
陆晚吟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在这个极其看重出身和血脉的时代,尤其是在涉及“通敌”这等大罪时,沈清璃母系那点带着异域色彩的、原本可能无人在意的陈年旧事,被在这个时间点翻出来,其威力不亚于一道惊雷!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后宅争斗,而是瞬间将她推到了“身负异族血脉,可能里通外国”的危险境地!之前她所有的攀咬、所有的辩解,在这“血脉原罪”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成了她“做贼心虚、故意扰乱视听”的证明!
这一招,太狠了!简直是釜底抽薪!
可以想象,当时在公堂之上,当主审官抛出这个证据时,沈清璃会是何等绝望和疯狂!她赖以生存的尚书府千金、王府侧妃的身份光环被彻底剥去,露出了她内心深处可能一直隐藏的、因庶出和母系出身而带来的自卑与不安,并将此与“通敌”直接挂钩!这不仅仅是定罪,更是从根源上摧毁了她所有的骄傲和依仗!
陆晚吟下意识地看向萧夜珩。他依旧面容冷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她知道,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是他为她扫清一切后患的决绝与缜密。他不仅要沈清璃死,还要她死得罪名确凿,死得再也无法掀起任何风浪,死得……让所有想借此做文章的人都闭上嘴!
这一击,无关私怨,而是彻彻底底的政治手腕,精准、冷酷,且致命。
“王爷……”陆晚吟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沉和强大得多。他平日里对她的纵容与温和,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她既选择了这条路,便该料到所有后果。”萧夜珩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平静地打断了她,“包括她极力想要掩盖的出身。”
他的话语里没有得意,没有残忍,只有陈述事实的冷静。仿佛沈清璃的垂死挣扎和最终被翻出的底牌,都只是棋局上必然的一步。
墨影躬身道:“此证据一出,沈清璃当场瘫软,再无半句狡辩之词。刑部定罪,再无任何悬念。”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陆晚吟看着光影中萧夜珩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有对沈清璃结局的唏嘘,有对身边男人手段的认知,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或许冷酷,或许手段凌厉,但他的锋芒,从未对准过她。相反,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
“我明白了。”陆晚吟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所有复杂的情绪压回心底。她重新拿起医书,语气恢复了平常,“既然如此,此事便算彻底了结了。王爷,我们继续吧,你的脉象比前几日平稳了些,但余毒未清,还需仔细调理。”
她选择向前看。那些阴暗的、血腥的过往,就让它随着沈清璃的结局,一同埋葬。
萧夜珩看着她迅速调整好的状态,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赏。他喜欢她的聪明,更喜欢她的坚韧和懂得放下。
“好。”他应道,顺从地再次伸出手腕。
窗外,暮色渐沉。祁王府内,灯火初上,将一切的阴谋与算计都隔绝在外,只留下一室逐渐升温的宁静与默契。风雨过后,他们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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