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的寒气如同附骨之疽,钻透了素白的麻衣,缠绕在云知微的四肢百骸。她几乎是挪回灵堂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父亲棺椁前那盏长明灯的火苗,在她眼中跳跃成了血书“勿信沈”三个扭曲的字符,烧灼着她的神经。而三皇子腰间那枚森白的狼牙,与羊皮卷上血渍印出的轮廓重叠,在脑中反复闪现,每一次都带来冰冷的窒息感。沈砚那恭顺的“殿下放心”四个字,更是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凿击着她仅存的理智。
“小姐!”青霜扑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您的手怎么在抖?脸色也…” 青霜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云知微苍白如纸的脸颊和失焦的瞳孔。
云知微说不出话。胸腔里翻涌的不是悲伤,是粘稠的、腥甜的恨意,堵得她喘不过气。她甩开青霜的手,踉跄着扑到父亲的棺椁旁,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漆得乌黑的木头上。那刺骨的凉意稍微压下了脑中翻腾的血色画面,却让另一种更深沉、更隐秘的痛苦开始抬头——不是恨沈砚的痛,而是恨自己。
她恨自己在上元夜被他拉上马背时,那一瞬间心口可耻的悸动。她恨自己在书房与他针锋相对时,竟品出棋逢对手的隐秘快意。她恨自己落水后被他湿漉漉地抱上岸,在惊恐之余捕捉到的那一丝不该有的、荒谬的安全感。最恨的,是那枚箭头熔铸的金饰,指尖抚过“护微微”三个刻痕时,心头那片刻的、近乎贪婪的柔软暖流。
原来,所有的悸动,所有的交锋,所有的暖意,都是毒药外包裹的蜜糖。是她亲手,将一把淬毒的刀,喂进了父亲的心窝!这个认知如同最残酷的绞索,勒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头涌上浓烈的血腥味。她猛地直起身,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灵堂里惨白的烛火在她视野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小姐!”青霜的惊呼变得遥远。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甜香,毫无预兆地钻入了她的鼻腔。这气味极其熟悉,正是父亲书案上那方松烟墨长久散发的、被她误以为是墨香的气息!此刻,这香气却像是无数细小的钩子,狠狠勾住了她身体深处某个隐秘的开关。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渴求感骤然爆发,如同千万只蚂蚁从骨髓深处爬出,啃噬着她的意志。冷汗瞬间浸透了麻衣,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破膛而出,四肢却酸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
药瘾!是那墨锭里的东西!父亲咳血的样子猛地撞入脑海,云知微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铁锈味。不!她绝不能被这东西控制!她不能变成父亲那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痛楚唤醒理智,可那甜腻的香气仿佛有生命般缠绕着她,诱惑着她,身体深处那个空洞在疯狂叫嚣,渴求着能填补它的东西。她甚至能感觉到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滚开!”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却破碎得如同呜咽。她猛地挥开青霜再次伸来的手,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眩晕感更重了,灵堂里的一切都在旋转、扭曲。她死死盯着那口乌黑的棺椁,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父亲的血书、兄长的战报、那染血的羊皮卷…所有的恨意化为唯一的力量,支撑着她对抗那要将她拖入深渊的渴求。
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知微紧绷的神经上。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股冷冽的、带着一丝书卷气的松柏气息,混杂在令人作呕的甜香里,如同最锋利的嘲讽。
“出去。”云知微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因强行压抑的颤抖而嘶哑变形。她依旧死死盯着父亲的棺椁,仿佛多看那人一眼,都是对亡灵的亵渎。
“你病了。”沈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情绪。他靠近,那股冷冽的气息也随之逼近,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我让你滚!”云知微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眩晕。她扬起手,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朝着那张曾经让她有过片刻恍惚的脸狠狠扇去!
手腕在半空中被一只冰冷、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攥住。力道之大,捏得她腕骨生疼,几乎要碎裂。她被迫抬头,撞进沈砚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意外,只有一片沉寂的、令人心悸的墨色,如同无波的古井,映着她此刻狼狈不堪、恨意滔天的扭曲面容。
“放手!”云知微挣扎,像一只被激怒的、濒死的困兽,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血痕。可她的挣扎在沈砚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而可笑。那股甜香的气息仿佛因他的靠近而更加浓郁,身体深处的空洞被疯狂搅动,渴求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不知是悲愤还是药瘾发作的生理反应。
沈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那沉寂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快得如同错觉。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另一只手却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青玉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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