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足?”云崇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女儿惊恐万状、死死盯着沈砚方向的神情,再扫过沈砚那湿透的、沉默如山的身影,以及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充满恐惧与冰冷的距离。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沈砚那只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上,瞳孔骤然收缩!
“微微!”云崇山几步跨到女儿身边,蹲下身,试图查看她的状况。他宽厚的手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想要拂开她黏在额前、冰冷湿透的发丝。
“别碰我!”云知微却如同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挥开父亲的手!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父亲的官袍、仆妇惊恐的脸、青霜的泪眼……所有景象都叠加上了那个狰狞的烙印,叠加上了深巷中刺客淬毒的刀光,叠加上了父亲撕碎《女诫》时绝望的嘶吼!她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巨大的精神压力和寒毒彻底击垮了她的理智!
“是他……是他!”她猛地指向几步外沉默的沈砚,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西夏人!烙印!他要杀我!在洞里!他要杀我!阿兄……阿兄是不是也是他们杀的?!爹爹!他是西夏人!他颈上有烙印!是囚徒的烙印!他刚才在洞里就要掐死我!青霜看见了!青霜也看见了!对不对?!”她语无伦次,死死抓住青霜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目光涣散而狂乱。
“姑……姑娘……”青霜被她眼中的疯狂和指控吓懵了,浑身发抖,看着沈砚那如同冰雕般的身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确实看到了沈先生颈间的烙印,也看到了他骤然转身时那令人胆寒的杀意,但……她更记得是沈先生跳下冰池将姑娘救起!
“烙印?杀你?”云崇山的脸色在女儿语无伦次、充满恐惧的指控中,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刃般射向沈砚,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湿透的玄衣,直刺那被指控的颈间!“沈砚!这是怎么回事?!”
沈砚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湿漉漉的黑发下,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久埋地下的寒玉。水珠顺着他深刻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滑落。他迎向云崇山审视的、隐含风暴的目光,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深沉的痛楚,有冰冷的自嘲,有浓重的疲惫,唯独没有……云知微指控的杀意,也没有丝毫被揭穿的慌乱。
他沉默着,薄唇抿成一道冷硬而隐忍的直线。那是一种无声的、沉重的默认?还是一种不屑于辩解的漠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爹爹!爹爹!” 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童音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云知微的幼弟,刚满十岁的云知远,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小脸煞白,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吓坏了。他一眼看到蜷缩在地、浑身湿透、状若疯癫的姐姐,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扑到云知微身边:“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远儿!”
云知远小小的身体扑在云知微冰冷湿透的怀里,带着孩子特有的、滚烫的体温和毫无保留的依赖。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和熟悉的哭喊声,如同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云知微眼前疯狂扭曲的幻象。她狂乱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凝滞,涣散的焦距艰难地落在弟弟那张涕泪横流的小脸上。
“远……远儿……”她嘶哑地唤了一声,紧绷到极致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剧烈地颤抖着,眼中的疯狂和恐惧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她下意识地伸出冰冷颤抖的手,想要抚摸弟弟的头,指尖却在触碰到那柔软发丝的刹那,无力地垂落下来。
云崇山看着女儿在幼子呼唤下暂时恢复了一丝清明,但那苍白脸上残留的惊悸和空洞的眼神,却比刚才的疯狂指控更让他心头剧震,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因压抑的怒气和深沉的痛楚而微微摇晃。他不再看沈砚,目光沉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仆妇,最终落在青霜身上,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寒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扶姑娘回房!即刻去请太医!封锁后园,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半字!违者,家法处置!”
他的目光最后掠过依旧沉默如石、湿透的玄衣下摆还在滴水的沈砚,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震怒,有深重的疑虑,最终却化为一种更深的、带着某种决断的疲惫。他什么也没对沈砚说,只是猛地一挥袖袍,转身大步离去,那挺拔的背影在暮色四合的花园小径上,竟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佝偻与沉重。
仆妇们如蒙大赦,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瘫软的云知微从冰冷的地上抬起。青霜紧紧抱着依旧哭嚎不止的云知远,泪流满面地跟在后面。
混乱的人群簇拥着离去,后园荷池边瞬间空寂下来,只余下满地狼藉的水痕和散落的鹅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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