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枯叶落下的轻响尚未散尽,我眼皮未动,呼吸却已悄然放得更缓。方才那一瞬的窥视绝非偶然,墙角退去的衣角带着刻意压制的节奏,像极了将军府夜巡时探子回撤的步法。我指尖在袖中微微蜷起,不动声色地将掌心贴住怀中布包——芙蓉糕还温着,可这殿内,早已不复安宁。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比先前那道黑影规矩得多,踏在石阶上轻而稳,是日常送药的步调。门轴微响,一人低头进来,手中捧着一只青瓷碗,碗口覆纱如旧。是阿七。
他穿一身灰蓝短褐,领口洗得发白,低眉顺眼地走到石台边,将药碗轻轻放下。动作恭敬,可就在他抬手掀纱的一瞬,左手袖口滑下一寸,露出半枚铜钱轮廓——边缘刻着细密纹路,正中一个“清”字隐现,与井底尸身腰间所挂的印记一模一样。
我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这印记我认得,清虚子一脉暗记,唯有亲信才佩。他竟敢堂而皇之地戴在身上?还是……故意露给我看?
阿七垂首立着,目光避过我的脸,只盯着药碗。片刻后,他低声开口:“师父说,此药能助您固本培元,须趁热饮下。”声音平稳,可尾音略颤,像是强压着什么情绪。
我没应声,依旧闭目。他知道我在装睡,我也知道他在等我醒来。
他没立刻退下,反而多留了两息。指尖在碗沿轻叩了一下,极轻,若非我耳力过人,几乎听不见。随即转身离去,步伐比来时快了半分。
门合上后,殿内重归寂静。香炉里的烟还在袅袅盘旋,太乙真人仍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似入定境。可我知道他醒着——方才阿七叩碗时,他袖中的手指极轻微地屈了一下。
我不睁眼,只缓缓将右手探出被外,指尖勾住药碗边缘,无声挪近身侧。待确认无人再入,我才微微掀开一线眼缝,借着烛光看清碗中药液:色泽微浊,表面浮着一层极淡的油光,闻不出味,可那层反光太过均匀,绝非寻常草药煎煮所能形成。
我将碗倾斜,药液顺着指腹流入床边花盆。那株青叶兰原是观中常栽之物,叶片厚实油绿,此刻药液渗入泥土不过片刻,叶尖便泛起焦黄,继而整片枯卷,如同烈火燎过。
毒已验明。
我将空碗放回原处,手指在盆沿擦净,重新缩回被中。眼角余光扫向太乙真人,见他依旧不动,可那缕香烟忽然偏了一线,是他袖风轻动所致。
我知道他看见了。
许久之后,他才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殿门,声音如常:“阿七。”
门外应声而入,阿七跪地候命。
“你今后不必再来正殿送药。”太乙真人语气平淡,“改由执事弟子轮值,晚间加煎一副安神汤,送到偏厢即可。”
阿七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低头:“是,师父。”
他退下时脚步略显急促,可终究未多言。门关上后,太乙真人并未立刻回座,而是缓步走至花盆前,俯身看了看枯死的兰叶,又伸手捻了捻土中残液。
他转身望向我,目光穿透昏黄烛影:“他们果然动手了。”
我睁开眼,嗓音哑得厉害:“他不是试探,是笃定我会喝。”
“所以他敢露印记。”太乙真人接过话,神色不动,“清虚子的人,向来不做无用之举。他让你看见,是要你知道——他已入观中,且无所顾忌。”
我缓缓坐起,寒玉床的冷意依旧刺骨,可体内那丝隐火已能随念流转,护住心脉。我盯着那空碗,问:“为何不当场揭破?”
“揭破一人,断不了根。”他声音压低,“清虚子潜伏多年,若我们打草惊蛇,他必藏得更深。倒不如……让他以为得手。”
我懂了他的意思。
“明日,我会让执事弟子送来另一碗药。”他继续道,“颜色气味皆与今日相同,只是无毒。”
我接下去:“我喝下,然后昏厥。”
他点头:“你要演得真。痛感、抽搐、气息紊乱,一样都不能少。若他们派人窥探,必须信你已中毒将死。”
我垂眸思索片刻:“若他们要取我性命呢?”
“那就让他们来。”他袖中符纸微动,指节轻掐,“我已在殿周布下三重禁制,只等他们踏入。”
我抬眼看他:“可若他们不来?”
“会来的。”他语气笃定,“清虚子等这一天太久。他不会放过亲手终结‘凤命’的机会。”
我默然。凤命二字如今已成杀机所在,可也是我唯一的生路。
“还有一事。”我忽然想起,“那药中之毒,非寻常砒霜鹤顶红,也非五石散类燥烈之物。它无味无形,却能在瞬间蚀尽生机,更像是……以活人精血炼制的阴毒。”
太乙真人眼神微凝:“你说得对。那是‘魂消散’,需取纯阳童男或纯阴少女心头血为引,配以七日腐尸水熬成。服之者先失神智,再断经脉,最后心血枯竭而亡。”
我心头一寒。这种毒,早已被朝廷明令禁绝,连药典都不载其方。清虚子竟能炼出,且堂而皇之地送入太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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