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的钥匙还攥在手里,指节发酸。我把它插进锁孔,拧动,车子嗡了一声,像是喘了口气。风从背后吹来,工装裤贴着腿,汗没干透,黏得慌。我没回头,往前骑了两步,车筐里的包裹还在,收件人地址是城西阳光雅苑3栋503。
那张名片还在口袋里。
我没再摸它,也不敢。刚才在场馆后门站了太久,站长的催单语音一条接一条,我再不走,明天早班就得被扣分。可车子刚拐出小巷,我就觉得胸口压着东西,不是包裹,是那句话——“你今晚没唱歌,你在呼吸音乐。”
我甩了甩头,把这念头压下去。
阳光雅苑是老小区,铁门锈了一角,门卫室亮着灯。我把车停在门口,准备推着进去,保安从屋里出来,五十来岁,穿制服,袖口挽着,手里捏着半杯茶。
“不能进。”他站定,手一拦。
“就一单,五楼3号,送完就走。”我语气放平。
“你们都这么说。”他冷笑,“上礼拜一个外卖,说五分钟,结果车堵楼道口,住户投诉。现在规定,外来车辆一律不许进。”
“我是快递,不是外卖。”我指了指工牌,“公司有登记,我可以报备。”
“报备也得看情况。”他喝了一口茶,眼皮都不抬,“你们这些跑腿的,图快,乱窜,撞了人谁负责?”
我没动。
电动车停在门口,挡了半边路。一辆私家车开过来,按了两声喇叭,绕开走了。保安没让,也没赶我走,就站在那儿,像根桩。
我掏出手机,想给收件人打电话,问问能不能放门口。手指刚点开通话记录,旁边传来脚步声。
是个女人,拎着菜袋,穿米色风衣,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声音清脆。她走近,看了我一眼,又看保安。
“让他进去吧。”她说,“就送一单,又不是拉货的卡车。”
保安抬头:“李姐,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站定,声音不高,但清楚,“他要是乱停,我看见了说他。你在这儿,还能管不住一辆小电驴?”
保安脸色变了变,没说话。
她转头看我:“去吧,快点送完出来。”
我点头,推车往里走。经过她身边时,她轻轻说了句:“别往里停,靠边就行。”
我应了声好。
楼道灯坏了两盏,五楼那层只剩个灯泡悬着,昏黄。我爬上去,站在503门前,手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屋里有动静,电视声,老人咳嗽。我按了两下门铃,不急,等了五六秒,门开了条缝,链子还挂着。
“小姜?”老人眯眼看了我几秒,“是你啊。”
我愣住:“您认识我?”
“上个月送过两次,都是这个时间。”她把链子摘了,门拉开,“你按门铃从不连按,也不拍门,等得也耐心。比那些咚咚砸门的强。”
我喉咙一紧。
她接过包裹,低头看了看单子:“又是一箱药?你每次都带上来,不嫌重?”
“不重。”我摇头,“您一个人住,我放门口怕丢。”
她笑:“你心细。上回那个快递,把药放传达室,我晚了两天才取,差点断药。”
我没接话,只觉得袖口磨得手背发痒。这身工装穿了三年,洗得发白,袖口脱线,指甲缝里总有搬货蹭的灰。可她说我心细。
我下楼时脚步轻了些。
出楼道,天已经黑透,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我推车往门口走,保安还在岗亭里,低头写登记簿。我放慢速度,怕他再拦。
快到门口时,他忽然抬头。
“下回早点来。”他说,“别赶晚高峰。”
我一顿:“好。”
车轮压过门槛,发出轻微的咯噔声。我骑出去十来米,回头看了一眼。岗亭灯亮着,他背对着我,手还在本子上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摸了摸胸前口袋。
名片还在,但不再烫手了。
手机在包里震了一下,新单子来了。我掏出来看,城东,两件,加急。我点开地图,导航线跳出来,绕过三个红绿灯,二十分钟能到。
我拧动电门,车子往前滑。
风从侧面吹来,工装裤角扑扑地响。我低头看仪表盘,电量还剩百分之七十。这一单送完,今晚就剩三件,能赶在十点前收工。
路口等红灯。
我扶着车把,手指无意识摩挲口袋边缘。布料粗糙,磨得指腹发红。那句话又浮上来——“你一开口,全场都在听你。”
我闭了下眼。
不是我该听的。
我是送快递的。每天跑两百单,爬八十多层楼,电动车充三次电。我帮美妍稳节奏,是因为她是我妹妹,不是因为我能唱歌。关毅说的那些词,共鸣、声带、穿透力,我听不懂。我只知道,那天在观众席,她一卡,我就张了嘴,像小时候她哭,我哼歌哄她那样,根本停不住。
可现在,我开始想——
如果我不是在帮她呢?
如果我只是……本能地,想把那首歌唱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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