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指间那足以致命的凶器。他微微侧首，目光越过指间的毒刃，落在身后龙椅上安然无恙的妻子身上。那眼神深处，是熔岩般滚烫的后怕，以及磐石般坚不可摧的守护。当他的目光转回，扫过指尖那抹幽蓝时，瞬间化为万载玄冰的酷寒。
“不知死活的东西。”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后怕而起的沙哑，还有无边的冷冽杀意，“也敢在紫辰殿上撒野？弄脏了陛下的龙袍，你们九族的命都赔不起！”
话音未落，他捏着刀尖的两指，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搓。
“噗！”
一声轻响，如同捏碎了一颗熟透的浆果。
那精钢打造、淬满剧毒的锋利柳叶飞刀，竟在他两指之间，如同最脆弱的琉璃一般，瞬间扭曲、变形，然后无声无息地碎裂开来！化作数片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金属碎片，叮叮当当地散落在御座前的金砖之上。
碎裂的毒刃残片散落金砖，幽蓝光泽映着殿内通明的灯火，妖异而刺眼。那轻微的“叮当”声，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朝臣的心上，将他们从极度的震惊中猛地砸醒。
“护驾！有刺客！”周文渊的厉吼终于冲破喉咙，带着惊怒交加的战栗。殿内瞬间大乱！训练有素的御前侍卫如同被惊醒的怒狮，刀剑出鞘的铿锵声连成一片，迅速结成阵型，一部分人如潮水般涌向那暗器射来的长窗方向，另一部分则紧张地将龙椅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甲胄和锋刃构成一道森然的屏障。
殿外，呼喝声、兵刃撞击声、奔跑的脚步声骤然爆发，显然外面的守卫也已发现了刺客踪迹，展开了围捕。混乱的声浪透过殿门和高窗涌入，更添肃杀。
而风暴的中心，龙椅之前，却诡异地维持着一方短暂的寂静。
萧景容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侧首的姿态，挺拔的墨色身影如山岳般矗立在夏紫月前方，隔绝了所有可能的危险。他缓缓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捏碎毒刃时的冰冷触感。他没有看地上那些碎片，目光沉静地扫过殿中惊惶未定的群臣，最后，落回到夏紫月身上。
夏紫月端坐于龙椅之上，玄金龙袍映衬得她面容如冷玉雕琢，不见丝毫慌乱。方才那淬毒的死亡锋芒擦身而过，似乎未能在她眼中激起半分涟漪。只有离她最近的萧景容，才能从她微微收紧、搁在扶手上的指尖，感受到那瞬间汹涌又强行压下的惊涛。此刻，她的目光越过萧景容宽阔的肩膀，沉沉地落在大殿中央——那座被周文渊一掌劈开、暴露出染血账册和毒银票的假山残骸上。血腥味、毒药味、泥土的腥气混合着殿内残留的熏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赵文博。”夏紫月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像带着冰渣，清晰地穿透殿内的嘈杂，精准地刺入那位户部尚书的耳中。
赵文博早已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听到自己的名字，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噗通”一声瘫软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陛…陛下…老臣…老臣…”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这假山里的东西，足以让他死上千百次！
“好一个‘中饱私囊’！好一个‘奸猾之辈’！”夏紫月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雷霆之怒，“若非朕今日劈了这座‘山’，谁能想到，国之蛀虫，竟能将我大楚的民脂民膏、累累血债，连同这等见血封喉的毒物，一同砌进这风雅的石头里？！”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扫过殿下每一个官员的脸，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惶恐地低下头去。那目光中的威压，比之刺客的毒刃更令人胆寒。
“周文渊！”夏紫月收回目光，声音斩钉截铁。
“臣在！”周文渊立刻抱拳躬身，年轻的脸庞上还残留着激愤和未褪尽的煞气。
“即日起，由你总领此案！刑部、大理寺协同！”夏紫月的命令不容置疑，“给朕查！彻查！从这假山里的每一张毒银票、每一页血账查起！徐州府尹陈有年，给朕锁拿进京！凡涉案官吏，无论品级，无论牵涉何人，”她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瘫软在地的赵文博，“一律严惩不贷！朕倒要看看，是我大楚的律法锋利，还是这些蛀虫的骨头硬！”
“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周文渊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锐气。
“至于你，赵文博，”夏紫月的目光再次落回地上那滩烂泥般的身影，语气冰冷，“赵府上下，一应人等，即刻圈禁府中，听候发落。着吏部，暂免其户部尚书之职！”
“陛…陛下开恩啊！陛下——”赵文博发出绝望的哀嚎。
夏紫月却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粒碍眼的尘埃。她微微抬首，目光投向殿外，那里围捕刺客的喧嚣声似乎已渐渐远去，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并未消散。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今日之事，诸位爱卿都看见了。明枪暗箭，魑魅魍魉，从未离我大楚远去。有人想掀翻朕的龙椅，有人想蛀空朕的江山！但朕，就在这里！”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目光中，有帝王的威严，有不屈的意志，更有一种洞穿迷雾的清明。
“童济仓，要建！蛀虫，要除！这江山，”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朕守定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短暂的沉寂后，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在紫辰殿内轰然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更带着一种被女帝的雷霆手段和凛然气魄所激发的敬畏。声浪几乎要掀翻沉重的殿顶。
萧景容站在她身侧，微微垂眸，看着妻子挺直如青松的脊背，看着她面对惊涛骇浪依旧沉稳如山的侧影。他眼底深处，那抹因后怕而起的波澜，终于渐渐平息，被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骄傲和守护之意所取代。他的紫月，早已不是将军府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少女。她是大楚的天子，是这万里江山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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