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甯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卧室，发现客厅里霍弋和阿诺德，图南低声说着什么，面前摊着地图和一些文件。
气氛有些严肃。
见她出来，霍弋抬眼看了她一下，随即对阿诺德和图南快速交代了几句。
两人立刻点头，收起东西，动作利落地离开了套房。
等套房安静下来，霍弋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黑色手表：“去洗把脸，出去吃饭。”
“哦。”江甯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卫生间。
他们去了弗里敦一家据说很有名的当地餐厅，是外国人和本地有钱人常来的地方。
餐厅环境尚可，但端上来的食物……
粘稠的福福，配着颜色深沉的秋葵汤，还有烤得焦黑的鱼。
江甯看着盘子里陌生的食物，试着用勺子舀了一点糊糊放进嘴里。
木薯和香料的怪异味道瞬间充斥口腔，口感也很粘稠奇特。
她勉强咽下去，随后就皱着眉放下了叉子。
霍弋坐在对面，姿态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烤鱼，动作熟练，显然是对这种食物很适应。
瞥见江甯痛苦的表情，他嗤笑一声：“娇气，吃不惯？谁让你非要跟来的，真是自讨苦吃。”
江甯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又羞又恼，噘着嘴，低头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糊糊，不敢反驳。
确实是她自己坚持要来的。
霍弋看她那副委屈巴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招手叫来侍者，用英语点了些相对温和的煎蛋、烤面包和水果。
江甯这才松了口气，小口小口地吃着相对熟悉的食物。
回程路上，车子行驶在弗里敦破败的街道上。
路面坑坑洼洼，尘土飞扬。
道路两旁是低矮的铁皮房子，许多房屋的墙壁上还残留着弹孔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经历过的惨烈战争。
街上行人不少，大多皮肤黝黑，穿着朴素，眼神里带着一种江甯看不懂的疲惫和麻木。
江甯靠在车窗边，默默地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象。
这里的贫穷和破败远超她的想象，与香港的繁华精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她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街对面。
随后，一个瘦小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穿着破破烂烂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赤着脚。
他蹲在一个巨大的垃圾堆旁，用脏兮兮的小手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两分钟后，他找到半个脏污的面包，立刻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眼睛还警惕地四处张望着。
小男孩瘦得皮包骨头，走路都有些不稳当。
见到这一幕，江甯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霍弋的手臂，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急切：“霍弋，你看，那个孩子那么小，他在吃垃圾，怎么办啊？”
霍弋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眼里没有任何波澜，语气冷漠：“在这里很常见，每天都有饿死的。”
江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被堵住了。
看着那个小男孩狼吞虎咽地吃完那点脏面包，又继续在垃圾堆里翻找，瘦小的身影在垃圾堆旁显得那么无助可怜。
她又想起了欧卡丽娜的话，想起了霍弋的身份，一个贩卖武器，可能间接导致这种苦难的军火商。
一股莫名的愤怒和悲伤涌了上来，她转过头，看着霍弋的侧脸，声音带着茫然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打仗。”
霍弋终于转过头，正眼看向她：“原因很多，在西非这片地方，最常见的就是为了抢资源。”
“钻石矿、铁矿、铝土矿……谁抢到了谁就能换武器，或者换钱换权力，没有资源的地方，就为了土地水源或者仅仅是…仇恨。”
江甯低下头，手指用力地绞在一起，指甲掐进了掌心。
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小声说：“如果没有那些武器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会用另外一种方式，和平一点的方式解决问题？”
霍弋看着她天真的眼神，闻言冷笑。
他伸出手，带着恰好的力道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江甯，”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暴力是人类刻在骨头里的东西，改不了的。”
“看看那些动物，狮子抢地盘，猴子争猴王，公鹿为了母鹿打架，靠什么？靠讲道理吗？不，靠的是牙齿，是爪子，是头上的角，是拳头。赢的活下来，输的要么死要么滚蛋。这就是规则，最原始也最有效的规则，你以为没有枪炮他们就不打了？用石头，用木棍，用牙齿，一样会打到死。”
江甯被他捏得下巴生疼，更被他话中赤裸裸的丛林法则冲击得脸色发白。
她想要反驳，想要说人类不该和动物一样，想要说应该有更好的方式，可是，看着车窗外那个还在垃圾堆里翻找的小孩，看着远处破败的城镇，看着霍弋眼中看透一切的冷漠。
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江甯不再说话，颓然地靠回椅背上，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绞得发白的手指，像只被打蔫了的小兔子。
车窗外，那个小男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杂乱的街巷深处。
次日，天刚蒙蒙亮，江甯就被霍弋从温暖的被窝里捞了出来。
“该醒了，我们今天去矿区。”
江甯还迷迷瞪瞪的，一听矿区两个字，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睁开眼，从霍弋怀里挣脱出来，进卫生间刷牙洗脸的动作飞快。
阿诺德已经等在客厅，递给她一套轻便的女式防护服和靴子。
换衣服时，江甯的手指有些发抖。
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摸出了那个小小的黑色摄像机。
她把它别在了自己衬衫内侧，靠近锁骨下方的位置，外面套上防护服，严严实实地遮住。
做完这一切，江甯深吸一口气，跟着霍弋和阿诺德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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