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巴士几乎满员，大部分是学生和蓝领工人。颜殊和第七号样本坐在最后一排，周围鼾声四起。车厢黑暗，只有偶尔闪过的路灯照亮片刻。
"休息。"第七号样本命令，"我保持警戒。"
颜殊太疲惫了，很快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她梦见柏林大学的图书馆，韩默在神经科学书架间对她微笑，递来那杯难喝的自助咖啡。当她惊醒时，发现第七号样本正以一种非人类的专注度盯着她。
"你在分析我？"她小声问，感到莫名的侵犯感。
"研究韩默人格对你的反应模式，"他平静地回答，"情感连接强度超出预期。可能是编程漏洞。"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颜殊心脏。对他来说，韩默对她的感情只是"编程漏洞"？
"那不是漏洞，"她咬牙道，"那是人性。是你永远无法理解的部分。"
第七号样本微微歪头，像科学家观察有趣的标本："情感干扰导致认知偏差。理解非必需。"
颜殊转向窗外，不让这个占据韩默身体的存在看到她的泪水。夜色中的法国乡村飞逝而过，如同她正在失去的希望。
第戎是个中世纪风格的城市，巴士站在市中心边缘。他们凌晨三点到达，街道空无一人。"裁缝"的地址在旧城区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需要步行四十分钟。
第七号样本突然在途中停下，身体剧烈颤抖。他抓住路灯柱支撑，金色纹路在皮肤下忽明忽暗。
"韩默？"颜殊试探地问，心跳加速。
当他抬起头，眼神变得熟悉而温暖："颜殊...我时间不多...他在重新取得控制..."声音虚弱但真实，"记住保险箱...书房地板下...钥匙在..."
一阵痉挛打断了他。第七号样本回来了，但似乎有些不稳定，动作不如平时精确。
"裁缝"的店铺隐藏在一家干洗店后面。按夜莺的指示，颜殊敲了特定节奏的门。开门的是一个矮小的老妇人，灰白头发扎成紧实的发髻，眼睛锐利如鹰。
"夜莺的朋友？"她用法语问。
颜殊点头。老妇人放他们进去，店铺里满是布料和成衣。后面房间是个小型证件作坊，护照、驾照和各种印章整齐排列。
"瑞士证件，两个？"老妇人切换到带口音的英语。
"一个法国，一个瑞士。"第七号样本突然说，"我们将分开行动。"
颜殊惊讶地看着他："什么？"
"效率计算。你前往柏林获取保险箱装置，我继续前往日内瓦。会合坐标已确定。"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老妇人似乎见怪不怪，开始量他们的尺寸并拍照。三小时后，他们有了近乎完美的新身份证件：颜殊变成法国学生克莱尔·杜邦，第七号样本成为瑞士工程师马克·韦伯。
"火车太危险，"老妇人递给他们两张不同的汽车票，"巴士和便车更安全。你，"她指着颜殊，"先到斯特拉斯堡，然后转车去柏林。你，"指向第七号样本，"直接去日内瓦。这里有联络人地址。"
分别前，老妇人给了颜殊一个小信封："夜莺说给你一个人的。"里面是把普通的钥匙，柄上刻着"B-214"——柏林公寓的门牌号。
第七号样本查看了汽车时刻表："你的巴士一小时后出发。我的三小时。建议利用时间休息和补给。"
他们在车站附近的小公园长椅上坐下，分享从自动售货机买的三明治。颜殊突然无法忍受这荒谬的情景——她和这个占据韩默身体的陌生人像普通旅行者一样计划行程。
"你知道，"她突然说，声音因压抑的情绪而颤抖，"当我看着你，我看到的全是韩默的样子。同样的眉毛，同样的嘴角弧度，甚至同样思考时轻咬下唇的习惯。但你根本不是他。"
第七号样本冷静地咀嚼食物："我是更高效的版本。没有情感干扰，没有道德约束，纯粹的任务导向。"
"那你为什么需要我？"颜殊质问，"为什么不直接去日内瓦完成任务？"
"因为韩默人格的记忆封锁。我不知道保险箱的存在和位置，这是关键变量。"他实事求是地回答，"情感连接确保你的服从性。"
这个冷酷的逻辑让颜殊反胃。她站起来，双手发抖："你真是个怪物。"
第七号样本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令人疼痛："情感爆发导致风险提高。控制情绪，否则威胁任务成功率。"
颜殊挣脱不开，愤怒和绝望终于决堤："去你的任务！"她几乎是喊出来的，"韩默永远不会这样对我！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让我疼痛！他记得我讨厌胡萝卜但喜欢胡萝卜蛋糕，记得我每次紧张都会摸耳垂，记得——"
"这些是无关细节。"第七号样本打断她，"记忆数据包中的冗余信息。"
"不！"颜殊的眼泪终于落下，"那是爱的证据！是任何编程都无法伪造的！"
第七号样本的表情突然出现一丝裂缝，像是系统遇到无法立即处理的异常输入。他的手指微微放松："爱...是非理性的生物化学反应...降低判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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