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冬至刚过,皇城的寒气压得人喘不过气,养心殿檐角的铜铃在寒风中叮当作响,却驱不散殿内的沉郁。铜炉里银丝炭燃得正旺,暖烟袅袅缠上梁间,却暖不透御座上萧桓苍白如纸的面容。
他枯瘦的指节摩挲着案上《财政革新疏》,落款“萧燊”二字笔力沉雄,恍惚间竟与谢渊当年的手迹重叠。
殿外宫灯被风掀得乱晃,光影在金砖上曳出明暗交错的纹路——恰似此刻大吴的权力天平,一端是油尽灯枯的帝王,另一端是锋芒初露的储君,而那道定乾坤的遗诏,正待朱砂落纸。
登金陵城楼
吴天春色涵江潮,金陵城阙枕云涛。
六朝兴废随流水,万里江山入新政。
宸极皇图终不撼,中枢吏治已昭昭。
东溟北漠狼烟静,莫向神州轻动刀。
“宣萧燊进来。”萧桓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内侍刚要转身,他忽又抬手:“传沈敬之即刻入宫,朕有要务托孤。”方明仍想劝诫“龙体当静养”,萧桓却摆了摆手,枯瘦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朕的身子自己清楚。如今内帑入国库、倭寇退三舍,正是钉死根基的时候,半点耽误不得。”
“宣萧燊进来。”萧桓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内侍刚要应声,他又补充道,“让沈敬之也即刻入宫,朕有要事相商。”方明还想劝诫,萧桓却摆了摆手:“朕自己的身体,朕清楚。如今内帑充公初见成效,东南倭寇渐平,正是定根基的时候,耽误不得。”
萧燊入殿时,正撞见萧桓伸手去够案上朱笔,指尖颤得三次都擦过笔杆。他快步上前托住父亲手腕,入手冰凉刺骨,喉头微紧:“父皇,政务有儿臣扛着,您且安心调养。”萧桓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落在他身上洗得发浅的青布常服上——这是萧燊主持财政革新后便日日穿着的,说“国库未盈,储君当率行节俭”,此刻在明黄宫帷映衬下,更显风骨。
未几,沈敬之踏入殿中。这位历仕七朝的老臣紫袍玉带,须发虽如雪染,脊背却挺得像一杆标枪。行过三叩九拜大礼,他抬眼扫过萧桓的病容与萧燊的忧色,浑浊的老眼瞬间清明——帝王托孤,从来都是江山最险的棋局。“沈公,”萧桓开门见山,气若游丝却字字千钧,“朕召你前来,是要你草拟遗诏。”
此言一出,萧燊膝头一软险些跪倒,沈敬之也惊得叩首:“陛下春秋鼎盛,臣请陛下收回成命!”萧桓抬手止住二人,呼吸愈发急促:“朕意已决。你二人是朕最信得过的肱骨——沈公掌吏治三十年,熟稔朝堂脉络;燊儿主新政,深知民间疾苦。这遗诏,要合你二人之心,更要安大吴之民。”
养心殿偏室,明黄诏纸铺在紫檀案上,衬得沈敬之手中的狼毫笔愈发沉。他蘸饱朱砂墨,笔尖悬在纸上方寸处,却迟迟未落。萧燊立在他身侧,望着窗外秃枝上的寒鸦,声音沉静如潭:“沈公,遗诏不是先帝的身后文,是大吴的定心丸。如今新政刚起炉灶,旧臣暗通宗室,若诏文含糊,臣百年之后,恐有萧墙之祸。”
沈敬之颔首将笔搁在笔山,指腹摩挲着笔杆上的包浆:“太子所言极是。老臣本想循旧例,写些‘君臣同心’‘恪守祖制’的套话。可如今‘祖制’二字早被魏党玷污——他们当年阻挠革新,靠的便是这三个字。”他抬眼望向萧燊,目光里满是期许,“不知太子心中,这遗诏的筋骨该是什么?”
“有两条铁律,”萧燊霍然转身,眼底燃着亮火,“其一,‘储君已明,朝臣当同心辅佐’。臣虽居东宫,可宁王、安王在封地私养甲士,章明远之流暗通款曲,若遗诏不把话挑明,他日父皇宾天,这些人定会借‘国无长君’生事。”他指尖重重叩在案上的民生奏报,纸页震颤,“其二,‘轻徭薄赋,永记民生为本’。内帑充公、盐铁改制,全是为了这八个字。这不仅是新政的根,更该是大吴代代相传的祖训。”
沈敬之眼中闪过激赏,重新握笔的手稳如磐石:“太子高见!第一条斩觊觎之心,第二条立执政之基。老臣再添‘肃清吏治’‘整军强边’两策,与太子的主张互为表里。”朱砂笔锋落下,在诏纸上洇开沉实的字迹,“如此一来,既承先帝扫魏党之遗志,又继太子安民生之新政,朝局自会稳如泰山。”
初稿拟就,沈敬之双手呈给萧燊。萧燊逐字逐句审阅,目光在“轻徭薄赋”四字上凝住,提笔补了一句:“凡赈灾、河工、边防所需,优先从国库支取,不得再动民生赋税。”笔锋收处,他抬眼对沈敬之说:“沈公,烦请将此稿呈父皇御览。”望着老臣离去的背影,萧燊掌心因用力而沁出薄汗——这道遗诏,是父亲的托孤信,更是他执掌江山的尚方宝剑。
遗诏初稿入养心殿的消息,像投进滚油的火星,瞬间在朝堂炸开来。内阁议事时,首席阁老周伯衡将茶盏重重掼在案上,青瓷盏沿磕出细纹:“太子这是要借遗诏钉死新政!既固自己储君之位,又断了旧臣复辟的念想。”他转向正拨弄算珠的徐英,语气带着质询,“徐阁老掌着国库钥匙,对此该有公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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