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英推开盘算清的军饷账册,指腹点着册上的朱红数字:“周阁老过虑了。内帑充公半载,国库实增百万两——六十万两补了西北军饷,三十万两修了黄河堤坝,百姓赋税实打实减了三成。这‘轻徭薄赋’绝非空泛口号。若遗诏能把这话刻死,日后再有贪官敢伸手,便是抗旨之罪。”
角落里的魏彦卿慢悠悠折起密报,指尖叩了叩案角:“徐阁老说的是实利,周阁老忧的是权局。依在下看,太子这两条铁律,明着针对旧臣,实则也是给我们这些新政派吃定心丸。”他将密报推到众人面前,墨迹未干的字迹触目惊心,“锦衣卫查到的——礼部右侍郎章明远,这几日与宁王信使往来频繁,信里全是‘待时机成熟’之类的鬼话。”
“岂有此理!”蒙傲猛地拍案而起,铠甲甲叶碰撞得铿锵作响,“太子为新政夙兴夜寐,守得边防安稳,这些人却还在窥伺皇位!若遗诏镇不住他们,本将军麾下四十万将士,第一个不答应!”他按在腰间佩剑上,剑穗无风自动,“明日早朝,本将军便当众请旨,恳请陛下把储君之位在诏中写死——谁敢置喙,以谋逆论处!”
孟承绪与纪云舟对视一眼,齐声附议:“蒙将军所言极是。”中书令孟承绪上前一步,袍袖扫过案上的奏疏:“明日早朝,臣率中书省百官附议,以‘中枢决策’立住遗诏的法理;纪侍中可率门下省同僚,从‘诏令合规’驳斥旧臣的歪理,让他们哑口无言。”周伯衡见众意已决,捋了捋胡须点头:“好,明日我们同心协力,为太子撑住场面。”
萧桓捏着遗诏初稿,看了足有半个时辰。殿内静得能听见炭火爆裂的轻响,窗外偶尔掠过的宫鸦啼声,更添几分凄清。萧燊侍立一旁,看着父亲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抚过“轻徭薄赋”四字,眼眶渐渐发热——他想起十七年前河南大旱,父亲带着他微服查灾,见灾民啃食树皮时,那声砸在心底的叹息:“朕身为天子,竟让百姓受此苦,愧啊。”
“燊儿,”萧桓忽然开口,声音里裹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十七年前河南大旱,国库空得能跑老鼠,内帑被魏党攥得死紧,朕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拖家带口逃荒。”他抬眼望着萧燊,浑浊的老眼里布满血丝,“如今你把‘民生为本’写进遗诏,比朕做得好,做得实。”
萧燊双膝跪地,额头轻触冰凉的金砖:“父皇是儿臣的楷模。若不是父皇力排众议支持内帑充公,信任徐英、江澈这些新政臣,儿臣孤掌难鸣。”萧桓伸手将他扶起,颤巍巍抓起案上朱笔,在遗诏末尾添了一行字。萧燊凑近一看,“凡萧燊所定之策,朕死不废”八个字,笔锋虽颤却力透纸背,带着帝王最后的威严与托孤的赤诚。
“父皇!”萧燊心口猛地一沉,随即涌起一股热流——他太清楚这八个字的分量。这不仅是对他的认可,更是给所有朝臣划下的红线。日后即便他推行更激进的改革,旧臣也休想拿“违背先帝”当借口。
萧桓将朱笔掷在笔洗里,水花溅起又落下,他靠在龙椅上,疲惫却满足地阖眼:“把遗诏誊抄三份——一份入太庙,一份交沈敬之锁进内阁密库,一份留在养心殿。明日早朝,朕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话说明白。”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再传旨宁王,亦传旨安王,限二人三日内入京——大吴的江山,只能是萧燊的,他们得亲眼看着。”
宁王接到圣旨时,正对着封地舆图盘算扩军。他把密信揉成齑粉,狠狠砸在地上,青砖都震出细纹:“萧桓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遗诏明定储君,还说‘朕死不废萧燊之策’——这分明是告诉天下人,我们这些宗室,全是摆设!”
安王萧瑾捡起地上的信纸残片,指尖捻着纸屑冷笑:“皇兄稍安勿躁。萧桓病入膏肓,萧燊虽有东宫之位,却未必能攥住蒙傲、沈敬之这些老臣。我们按时入京,早朝上装足恭顺,先稳住他们。”他眼中闪过阴狠,“等萧桓一死,我们便联合章明远这些旧臣,质疑遗诏‘不合祖制’——‘凡萧燊所定之策’这话太绝对,正好抓来做把柄。”
宁王与安王星夜兼程赶回京城,刚入朝阳门,就被林锐带着禁军堵个正着。林锐一身银甲亮得晃眼,手中禁军令牌举得笔直:“两位王爷,陛下有旨,命末将护送入宫。为保圣驾安全,王爷的随从需在宫门外待命。”他语气恭敬,可按在刀柄上的手纹丝不动——那架势,分明是“请”不动就硬拦,让两位王爷藏在随从行囊里的兵器与密信全成了废物。
入宫路上,宁王揣着试探开口:“林将军,听闻陛下拟了遗诏,不知里面可有提宗室辅政的话?”林锐目视前方,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末将只是禁军副将,守好宫禁便是本分,朝政之事不敢妄议。不过末将听说,太子在江南推的新麦种,亩产比旧种翻了倍,百姓都喊他‘救命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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