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面看到他垂在身侧裹着纱布的手，在听到“新兵营”三个字时，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痛楚和应激反应——
五年前，他失去的，也是那样一群年轻而充满希望的战友。
陈牧野端起红缨刚送进来的茶杯，吹了吹浮沫，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王面，话锋一转，说道：
“对了，你已经见过林七夜了吧？”
王面端起自己的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银灰色的眼眸。
他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体内因沧南无处不在的光明气息和连番战斗带来的滞涩与疲惫。
放下杯子后，他声音平和地说道：
“嗯，见过。还打了一架”
“哦？那小子在训练营表现怎么样？”
陈牧野浓眉微挑，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长辈式的关切，
“没给你们添太多麻烦吧？”
王面脑中瞬间闪过训练场上那倔强的身影和最后那场明知不敌却依旧搏命般的战斗……
还有那贴在自己【弋鸢】上、此刻想来依旧让他有点牙痒痒的【封禁之卷】。
他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弧度。
“麻烦？”
王面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对少年人莽撞的宽容，
“训练营本就是找‘麻烦’的地方。他……还挺能折腾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银灰色的眼眸透过茶杯的热气，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废墟中一次次爬起来的少年。
“潜力很大，战斗直觉敏锐得不像新人，神墟能力的运用虽然稚嫩，但方向感很强。关键是……”
王面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欣赏说道，
“骨头够硬，韧性十足。明知实力悬殊，最后关头还敢硬顶着压力，试图逼我换刀。虽然方法莽撞了点，但那股狠劲儿和临场的急智，很好。”
陈牧野听着，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像是印证了某种猜测。
他微微颔首，没有打断。
王面语气更加客观地说道：
“当然，弱点也很明显。经验不足，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和界限感还不够清晰，有时候……过于拼命，容易把自己逼入绝境。”
他想起了林七夜最后脱力倒下的样子。
评价虽然中肯，但王面心里清楚，这种“过于拼命”，某种程度上，正是他最后阶段“找场子”刻意拖出来的结果。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陈牧野直接问道，目光紧锁王面，显然更在意这位特殊小队队长、同为神明代理人的王面，对林七夜的最终判断。
王面没有立刻回答，片刻后，他抬起头，迎上陈牧野的目光，银灰色的眼眸沉静如水，清晰地给出了结论：
“是个很有潜力的后辈。未来可期。”
这句话王面说得很平静，没有过多修饰。
这是王面基于林七夜展现出的天赋、意志以及那源自米迦勒的磅礴力量，结合自身经验做出的判断。
潜力巨大，也意味着未来的路可能更加崎岖，背负的东西可能更重。
陈牧野闻言，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个评价并不意外。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茶水微沸的轻响和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
王面适时地站起身说道：
“茶也喝了，话也带到了。我就不多打扰了，队里还有些事要处理。”
陈牧野也站起身，没有多做挽留，拍了拍王面的肩膀说道：
“行，任务要紧。替我向邵平歌带个话，让他少喝点酒。”
“一定带到。”
王面点头应下，拿起放在身侧的【弋鸢】。
他转身走向门口，经过依旧靠在墙边、低垂着头的吴湘南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吴湘南周身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死寂。
五年了，那场灾难留下的烙印，比王面额角的灰白发丝更深，更沉，像是将吴湘南灵魂的一部分也永远留在了那片冰冷的海域。
王面看着吴湘南低垂的侧脸，那紧抿的唇角和毫无生气的眼神。
他想起了训练营里那些充满活力、桀骜不驯的新兵，想起了林七夜那双燃烧着金焰、永不服输的眼睛。
对比之下，眼前这个曾经同样意气风发的战友，此刻却像一潭死水。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但最终，看着吴湘南那裹着纱布、指节捏得发白的手，王面只是动了动嘴唇，将所有的复杂情绪，压缩成了一句最简单、也最沉重的告慰：
“保重。”
吴湘南猛地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挣扎了一下。
但他最终只是艰难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下巴，喉咙里挤出一点模糊不清的声音回应道：
“……嗯。”
王面不再多言，对着陈牧野点头致意，转身离开了和平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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