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被查抄,韩似道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在汴京官场炸开了锅。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在议论这惊天大案。往日里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韩府,如今朱门紧闭,交叉贴着刑部与开封府的封条,唯有几只乌鸦在门楼檐角聒噪,平添几分凄凉。
然而,风暴中心的漩涡,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韩似道被单独关押在天牢最深处,由赵明烛亲自安排的皇城司亲信日夜看守,断绝一切内外联系。三司会审的进程却并未如外界预期那般迅速推进。卷宗堆积如山,涉及人员众多,从朝中高官到地方胥吏,从军中将校到市井商贾,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次提审,每一次取证,都仿佛在触碰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网。
赵明烛几乎住在了皇城司衙署,日夜不休地梳理案情,调派人员。他异色的双瞳因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但眼神却愈发锐利。他深知,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清河”的残余势力绝不会坐以待毙。
陈砚秋在太医局的精心救治下,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金殿吐血后,身体彻底垮了。刑毒入骨,非药石能速效,太医私下对赵明烛言明,能保三年已是万幸。他被移至一处僻静的官舍养病,由崔月隐亲自照料。崔月隐自己的伤势也未痊愈,但她不顾劝阻,用金针为陈砚秋封穴续命,又以各种珍稀药材为他调养,延缓毒性发作。
这日深夜,赵明烛正在灯下审阅一份刚从江南加急送来的密报,内容涉及韩似道门生、现任江宁知府的一笔可疑巨额资金流向。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信都头未经通传便闯了进来,脸色煞白。
“枢副!不好了!天牢……天牢出事了!”
赵明烛心中一凛,猛地站起身:“韩似道怎么了?”
“韩……韩似道他……在牢房中自焚了!”
“什么?!”赵明烛脑中嗡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牢戒备森严,尤其是关押韩似道的死牢,连根铁钉都搜检过数遍,如何能自焚?他一把推开都头,抓起佩刀,疾步向外冲去。
天牢深处,关押韩似道的单间牢房外,已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官员和狱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混合着某种特殊油脂的刺鼻气味。牢门大开,里面一片狼藉,墙壁熏得漆黑,地上有一大滩燃烧后的油渍和灰烬,中间蜷缩着一具焦黑的、几乎无法辨认形状的尸骸。
开封府尹和刑部侍郎已经到了,正指挥仵作初步查验。见到赵明烛赶来,众人纷纷让开道路,面色凝重。
“怎么回事?!”赵明烛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目光扫过现场,心沉到了谷底。这绝不仅仅是自杀那么简单。
负责看守的皇城司亲信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枢副,属下等一直守在门外,寸步未离!子时三刻换岗时还一切正常。就在一刻钟前,里面突然毫无征兆地燃起大火,火势极猛,颜色发青,我们用尽办法也无法立刻扑灭……等火势稍控,闯进来时,就……就已经这样了……”
“毫无征兆?火势发青?”赵明烛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滩燃烧残留物。他用手指沾了一点尚未完全凝固的油渍,在鼻尖嗅了嗅,一股熟悉的、略带腥臭的气味让他瞳孔骤缩——“猛火油”!而且是与之前崇文院档案库离奇火灾中,所使用的同一种特殊猛火油!
这绝非韩似道一个囚犯能弄到的东西!
“可有人接近过牢房?送过饭食或物品?”赵明烛厉声问。
“没有!绝对没有!”看守肯定地回答,“饮食都由我们严格检查,今日连只老鼠都没放进来过!”
赵明烛不再询问,他强忍着刺鼻的气味,走近那具焦尸。尸身蜷缩,大部分已碳化,但依稀能看出是成年男性体型。仵作正在小心翼翼地检查。
“可有发现?”赵明烛问。
仵作抬起头,脸色古怪,递过一个小巧的铜制夹子,夹子尖端捏着一小块尚未完全烧毁的、边缘呈现不规则断裂状的物件。那物件非金非玉,质地特殊,表面刻着复杂的云水纹,虽然被熏黑破损,但依然能辨认出,那是一个篆体的“清”字!
半枚“清河”宗主令牌!
赵明烛接过那半枚令牌,入手冰凉沉重。他立刻从怀中取出薛冰蟾从“兰台旧友”密室中找到的那半枚,两相对照——断裂的缺口严丝合缝,纹路完美衔接,合成了一枚完整的“清河”令牌!
然而,赵明烛的心却彻底沉了下去。韩似道是“清河”的人不假,但他之前推断,韩似道可能并非最高首领。如今这半枚令牌出现在自焚现场,是韩似道自知必死,故布疑阵,想以此暗示自己就是宗主,保全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场灭口,真正的“清河”宗主,用这半枚令牌和韩似道的死,来了个金蝉脱壳,将所有的线索和罪责,都终结在这天牢烈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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