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山峰、石桌、泥人,甚至那个被剥了皮的“死”世界,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一把攥碎,不是“崩塌”,不是“消散”,是“删除”。
一秒钟前,竹屋的裂缝里还卡着半粒阳光;一秒钟后,那粒阳光被从概念层面抹掉,连“亮”本身都不复存在。
李忘川只觉脚下一空,心脏猛地向上飘,像被人从九重天一脚踹进真空,却又在下一秒被钉在原地。
四周,是宇宙最阴冷的背面:没有星,没有光,没有尘埃,连“黑暗”都只是一种勉强能叫得出的名字。真正的,是“无”,无风,无声,无色,无重。
只有“灰”,一种比黑更绝望、比白更空洞的灰,像亿万具被抽干灵魂的尸体,层层叠成一张无限大的幕布,把他们裹在中间。
脚下,是一座黑色金字塔。大——大到“大”这个字本身都失去意义。
它的底边,一眼望不到尽头,像把整个世界的影子,压成一块铁板;它的塔尖,却直指“上方”,可“上方”在哪里?没有天,没有穹顶,只有“更高处的无”。
金字塔的表面,没有一丝纹理,却像活物般,缓缓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吸走一点“存在”本身。
李忘川悬浮。没有借力,没有御空,只是“被允许悬着”。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金字塔一口吞掉;他抬头,看见巫神巫姑,她也在悬着,却像悬在世界的喉管里。
低着的头,长发垂落,像一条黑色的河,河面漂着无数张脸:老人的皱纹、婴儿的胎毛、壮汉的咬肌、妓女的媚笑……亿万个众生相,在她面皮之下,像被投进滚油锅的冰块,疯狂翻炸;却又在下一瞬,被一只看不见的笊篱,统统捞起,最终,定格在一张脸上。
笑着的雀儿。那嘴角翘起的弧度,李忘川再熟悉不过,是雀儿在堕妖谷里,踮脚摘花,回头冲他笑的那一下;是雀儿在公主府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指尖擦过他唇的那一下;是雀儿送别他接引时,却还硬撑着笑的那一下。
现在,这张笑,被焊在巫神巫姑的脸上,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直接摁进李忘川的视网膜。
愤怒,炸开了。
不是火,是冰,亿万根冰针,从心脏里瞬间倒刺出来,顺着血管,一路扎到指尖。
他不敢去看那张人身人面蛇尾的脸,不是怕,是怕再看一眼,就会当场疯掉。
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可这口“气”,根本不存在;他吸进来的,是“无”本身。即便如此,他还是吸了;吸得胸腔发出“咔”的一声,像肋骨被自己的愤怒崩断一根。
然后,李忘川出手。
幽冥龙!先是“黑”,比金字塔更黑的黑,像把整个冥河拧成一条鞭子,从虚空里“抽”出来;龙鳞,每一片都是一枚被压缩的夜空,鳞下却跳动着幽蓝的鬼火;龙角,是两根倒生的骨塔,塔尖挂着亿万未投胎的魂,一齐睁眼,一齐嚎哭;龙吟,没有声音,只有“震荡”,震荡所过之处,“灰”被震成“更灰”。
翠影剑!剑身,是一截被裁下的春水,绿得发亮,亮得发惨;剑锋,却薄到“薄”这个概念本身都被割开;剑尖,挑着一滴不会滴落的露珠,那是“生”本身,被凝成最后一滴。
龙鲲!不是鱼,不是鸟,是“巨大”本身,左翼,是整片北冥的海水,被折成羽翼;右翼,是整片南冥的天空,被揉成团子;它张嘴,吐出的不是风,是“空间”的碎屑;它摆尾,甩出的不是浪,是“时间”的残渣。
亿万个李忘川!不是分身,不是幻影,是“存在”被强行复制成军团,每一个,都保有完整的记忆、完整的痛、完整的怒;每一个,都睁着同一双被雀儿笑点燃的眼睛;每一个,都摆出同一个,赴死也要咬下对方一口肉的姿势。
五行之体,不灭之体!金木水火土,五色光轮,在背后轰然合并;合并的瞬间,又“嘭”地炸成七彩,赤、橙、黄、绿、青、蓝、紫,却不是光,是“质”;是“存在”被压缩成刃,是“概念”被锻造成枪;是“李忘川”这三个字,被愤怒重新淬火。
然后,冲!
没有号角,没有呐喊,没有告别;只有“去”!
幽冥龙,率先扑下,龙口一张,吐出整条冥河,河水里,亿万魂手,一齐去拽巫神巫姑的脚踝;翠影剑,紧随其后,剑尖那滴“生”,直指对方眉心,如果“生”刺不穿“天”,那就让“生”当场碎给你看!
龙鲲,双翼合拢,把整座金字塔,连同“无”本身,一并包进自己的胸腔;亿万个李忘川,同时抬手,同时握拳,同时轰出,拳头上,挂着同一滴泪;泪里,映着同一张雀儿的笑脸。
这一击,不是“术法”;不是“神通”;不是“大道”;只是“人”,一个被激怒到极点、却仍旧记得“爱”是什么的“人”;把整颗心,揉成一颗铁钉,朝着“天”的眉心,狠狠钉下去!
灰黑色的宇宙幕布里,没有上下,也没有前后,只有那座沉默的黑色金字塔作为唯一的坐标。李忘川携亿万化身、乘幽冥龙、驭翠影剑、裹龙鲲之翼,化作七彩洪流扑向巫姑。
那一刻,他的心脏跳得比光速还快,每一次搏动,都在胸腔里炸出一声雀儿笑着的回音。巫姑抬手,指尖缠绕灰白电光,像从真空里抽出一条“不存在”的鞭子,随手一甩。
啪——
冥河被切成两截,亿万魂影哀嚎着坠落金字塔表面,化作黑雪;翠影剑尖那滴“生”被震成雾气;龙鲲右翼的“天空”被撕出蜂窝状的裂口;至于亿万个李忘川,则像被巨锤抡中的玻璃,齐刷刷裂痕密布,半数化光而散。
“规则在此。”巫姑第一次真正开口,声音像从宇宙尽头的铁棺里渗出,依旧是让李忘川无奈的:“不可杀。”
短短三个字,化作三道暗金色锁链,自金字塔顶端射出,瞬时将李忘川的本体捆成一束人形火种。锁链表面流淌着蝌蚪般的源纹,那是比“道”更古老的“约”,宇宙用来系住众生产权的系带。
李忘川挣了一下,七彩之血顺着链槽喷涌,却在真空中凝成晶花。他怒极反笑:“不可杀?那我今日就要试试,你这个曾经的天,誓要把‘天’这个概念,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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