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停稳的瞬间，沈清逸就解开了安全带，动作快得甚至带了些慌乱。
可越是着急，越容易出错，他差点连车钥匙都忘记拔了。
叶离蹙眉，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背：“沈清逸，你冷静点。”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穿透了嗡嗡作响的耳鸣和混乱的心跳。
沈清逸的动作骤然僵住，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那里，只有胸腔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
几秒的死寂后，他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转过头，看向叶离。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或偏执或冰冷的眼眸，此刻竟罕见地漾开了一层清晰的慌乱，像被投入石子的寒潭，破碎而动荡。
雨水顺着他额前濡湿的发梢滑落，一滴，正好砸在他微微颤抖的眼睫上，要落不落，映着机场惨白的光线，折射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易碎感。
他看着叶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极轻的气音，干涩得厉害。
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掌控和强势，只剩下一种近乎无助的茫然，仿佛一个在迷雾中骤然迷失方向的孩子，本能地看向唯一能抓住的光亮。
“我。”他终于挤出一点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爷爷他......”
话语卡在喉咙里，后面是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惧。
他害怕来不及，害怕听到更坏的消息，害怕那个从小给予他最多温暖和纵容的老人，真的会不等他。
叶离按在他手背上的力道没有松开，反而微微收紧了些。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皮肤下血管的搏动，又快又乱，如同他此刻的心绪。
这一刻，她的心里泛起了难以名状的心疼。
她放软了声音，安慰他：“爷爷不会有事情，你现在要保持冷静，我们好好地去见爷爷，好吗？”
沈清逸的唇瓣嗫嚅了几下，轻轻点头：“好。”
叶离率先推门下车，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冰冷的湿气瞬间迎面而来。
沈清逸锁了车，身上湿重的大衣被他脱了下来，只是随意搭在臂弯。
他的背影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挺拔，却也透着一股强撑着的、摇摇欲坠的紧绷。
叶离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朝他走过去，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我陪着你。”
沈清逸低头看向她，眼眸颤动。可这一刻，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回握住她的手。
VIP通道口早已有工作人员等候，显然是提前打点好的。
没有任何拖沓，验证身份、核对信息、安检，一切流程都在一种无声的急迫中进行。
沈清逸全程抿着唇，眉头紧锁，对工作人员礼貌性的问候置若罔闻，只偶尔用极其简短的音节回应。
他的所有注意力似乎都只集中在“赶路”这一件事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一直到落座，叶离才得以喘口气。
她摸了摸小腹，希望这个孩子能乖乖的，至少让他们把这一次的事情给渡过去再说。
飞机平稳飞行，舷窗外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沈清逸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向后靠进椅背，闭上了眼睛。
空乘送来热毛巾和热饮，叶离低声道了谢，接过毛巾。
她偏头静静看着身侧的男人片刻，没有说话，直接抬手开始替沈清逸擦身上残留的雨水。
叶离的动作很轻，温热的毛巾先是擦拭他冰冷潮湿的发梢，然后又仔细擦过他苍白的脸颊、脖颈，最后是他依旧沁着寒意的肩头。
沈清逸的身体在她碰到他的瞬间僵硬了一下，眼睫剧烈地颤动，却没有睁开，也没有阻止。
他像是彻底脱力，又像是沉溺在这突如其来的、短暂的温柔里，任由她摆布。
他紧闭着眼，眉头却依旧死死拧着。
毛巾的暖意短暂地驱散了皮肤表面的寒冷，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内里冰封般的恐慌和绝望。
叶离甚至能感觉到他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透过薄薄的毛巾传递到她的指尖。
她沉默地做着这一切，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物理上的抚慰。
擦完雨水，她将凉掉的毛巾放到一边，又把那杯没动过的热饮往他手边推了推。
机舱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平稳的轰鸣声。
昏暗的光线下，沈清逸靠在椅背上的侧脸显得格外削瘦和脆弱，那种罕见的、毫不设防的脆弱感，让叶离的心口泛起一阵细密的酸胀。
她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战栗。
从A市到千川要将近两个小时的飞机，叶离现在本就容易感到疲惫，经过今天这么一折腾，困意很快就来袭。
在不知不觉中，她也逐渐睡了过去。
直到飞机忽然颠簸了一下，她才醒了过来。
下意识想抬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被人紧紧握着，而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盖上了一条毛毯。
她偏头看过去，沈清逸也已经醒了过来，正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沈清逸的掌心滚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潮意，将她微凉的手指紧紧包裹，力道大得几乎有些疼。
“叶离......谢谢你。”他的声音比之前更沙哑了几分。
叶离摇了摇头，视线落在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别担心，会没事的。”
她太明白沈清逸此时此刻的情感了，当年听说外婆重病，她坐在回国的航班上时眼泪就没有断过。
一闭上眼，一想到外婆可能就要永远离开她，鼻子就会泛酸，眼泪就会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离别是人生的必修课，可悲伤却是绕不开的必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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