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京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不停下雨。
云层终日压在头顶，沉甸甸的，仿佛伸手就能触到那湿冷的棉絮。
窗玻璃上永远蒙着一层水雾，擦干了又漫上来。
雨水浸透了每一寸空气，呼吸都带着潮湿的霉味。晾在室内的衣服怎么也干不透，摸上去总带着令人不快的凉意。
叶离最喜欢这样的天色，是漫长、窒息，压抑的。压得人心也沉沉的，骨头缝里似乎都在渗着寒意，让她接连好几天做事情都感觉提不起来劲儿。
她今天上午刚去医院建档回来，一回到家就闷头睡了一觉。
叶离是被胃里翻涌的饥饿感硬生生拽醒的。
她睁开眼时，屋内一片漆黑，窗外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像某种无休止的、令人烦躁的催促。
她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觉竟睡到了晚上。
床头的小夜灯没开，整个卧室沉在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在枕边微弱地亮着，提示栏堆满了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的红色数字。
她皱了皱眉，伸手摸过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她眼睛微微发涩。
十二个未接来电。
最上面的几条是沈清逸的，再往下翻，竟还有沈母的打来的电话。
叶离指尖一顿，盯着那个许久未见的联系人名字，心脏莫名收紧了一瞬。
离婚后，她和沈家彻底断了联系，沈母从未主动找过她，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
直觉告诉她出事了。可能出什么事，会让沈母都主动来联系她。
叶离的心跳忽然变得有些快。
她下意识点开通话记录，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拨，门铃却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
急促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几乎带着某种咄咄逼人的意味。
叶离被吓了一跳，手指一滑，手机“啪”地掉在了被子上。
她愣了两秒，门铃又响，这次更加急促，像是门外的人真的非常着急，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时，凉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冻得她脚趾微微蜷缩。
她随手抓了件外套披上，快步走向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走廊的感应灯亮着，惨白的光线下，沈清逸正站在门外。
他显然是一路淋雨过来的，黑色大衣的肩头还在往下滴水，发梢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线绷得极紧，眼底泛着明显的红血丝。
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手指还悬在半空，像是准备再次按响门铃，却在看到她开门的瞬间猛地僵住。
两人隔着门槛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叶离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清逸，此刻的他狼狈得不像话，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巨大的情绪压得摇摇欲坠。
“爷爷病了。”沈清逸开了口，嗓音沙哑得几乎要听不出他原本的音色。
叶离一怔，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沈老爷子算是沈家真心待她好的人。
当年她和沈清逸结婚时，沈家上下没一个人给她好脸色。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叶离更像是一件利益交换的商品，当时叶家的情况也并不是他们满意的儿媳妇应该拥有的家世。
虽说后来沈母和沈父对她态度并不差，但那是因为他们骨子里的教养，让他们做不出不好的事情来。
也是因为，木已成舟，他们知道与其闹得难堪，倒不如求一个家和万事兴。
只有老爷子从一开始就真心接纳她。
沈老爷子知道她和沈清逸要结婚以后就来了A市，面对那时的叶家，他没有半分的嫌弃，只是笑呵呵地拉着她的手，说：“我就知道你迟早要成我孙媳妇的，你和阿逸都是好孩子，爷爷替你们感到高兴。”
结婚以后，她和沈清逸一年可能也就只能去千川一趟。
按理来说，再不过来多久沈清逸又要去千川了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先等来的是这样的噩耗。
“怎么回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绷得发紧。
沈清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极力在压抑什么，可声音还是抖的：“突发脑溢血......现在在ICU，医生下了病危通知。”
他顿了顿，眼底的痛色几乎要溢出来，“爷爷现在还在千川那边，保姆说他前段时间总是念叨着我们的名字......”
叶离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门框。
雨声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哗啦啦地砸在耳膜上，心里却泛起了疼。
她看着沈清逸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外婆去世的那段时间，老爷子每一次瞧见她都会唤她“离丫头”。
“你能不能......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一趟千川，爷爷一直都不知道我们离婚了的消息。他年纪大了，我爸妈瞒得死死的，没告诉他。”沈清逸的神情几乎哀求。
“我和你去。”叶离几乎是毫不犹豫说出这句话。
沈清逸的瞳孔微微一缩，像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叶离回去拿必要的证件，匆匆换好了衣服，又从浴室里抓了一条干浴巾出来。
电梯下行时，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沈清逸身上未干的水汽在无声蔓延。
叶离把浴巾递给他：“先擦擦。”
沈清逸沉默接过，叶离就也不再说话，只是盯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忽然听见他极轻地说了一句：
“谢谢。”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走出单元楼时，雨势更大了。
沈清逸的车就停在路边，车窗上全是水痕，显然是一路疾驰过来的。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叶离坐进去时，座椅上还残留着未散的寒意。
车子启动的瞬间，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沈清逸紧绷的侧脸。
叶离别过头，看向窗外模糊的夜色。
她知道，这一夜会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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