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意赞许地看了陈进忠一眼：“除了这个，我们还得提防她抱养低阶嫔妃所生之子，充当嫡子，以此稳固中宫根基的可能。毕竟从低阶嫔妃那儿夺子，要比从本宫这里抢四皇子更容易得手，也更不易引陛下猜忌。”
她指尖轻轻划过茶盏边缘，目光沉了几分：“谷雨，多留意各宫动静，尤其是那些位份低微、尚未有子嗣的嫔妃。若有谁突然被皇后频繁召见，或是得了格外的赏赐，定要仔细查探。另外，叮嘱长春宫上下，往后与外宫往来时多听少说。若听闻有嫔妃侍寝后被格外关照，也需及时回禀。余少云若真要走这条路，定会先暗中筛选‘合适’的嫔妃，再设法让其承宠尽快受孕。说不定还会动用秘药，以达目的。”
“奴婢明白。”谷雨躬身应下，眼中满是慎重。
“进忠，先前暗中收集的那些官员罪证，如今也该派上用场了，动几个不起眼的官员。”谢知意指尖在案上轻轻一顿，目光里透着筹谋的沉静。
陈进忠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锐光：“娘娘放心，奴才这就去安排！先前收集的吏部稽勋司李主事，掌官员名籍却私下收受贿赂修改任职年限；户部仓场张监仓，监守京仓时默许粮商掺假，还私吞了冬粮损耗补偿；还有刑部云南司王主事，收了余家门生的好处，压下了一桩贪腐小案。这些人职位不高，平日里只管具体琐事，倒台了也不会引起朝堂大动静，正好符合‘不起眼’的要求。”
“替代他们的人可选好了？”谢知意问道。
“回娘娘，翰林院编修吴修，学问扎实又懂礼制，却因不善钻营只得了个闲职，正好补李主事的缺；户部里做事严谨的陈副监仓，去年还揭发过粮商问题，让他接张监仓的位子再合适不过；还有工部郑主事，为人正直，没沾过任何派系，补到刑部云南司正好。这些人得了机会，定会记着长春宫的情。往后余家再想通过这些部门递消息、造舆论，咱们就能第一时间知晓，绝不让他们给娘娘和四殿下添麻烦！”陈进忠躬身道。
谢知意笑了：“你选的人不错，就照你安排的做。”
“是，娘娘。”陈进忠行礼退下。
事情安排妥当，谢知意才进暖阁看儿子：“崽呀，母妃来陪你了，是刚醒没多久吧？”
杨氏笑着回话：“回娘娘的话，殿下刚醒约莫一刻钟。喝饱了奶，睁着眼睛瞧了好一会儿摇篮上的银铃，乖得很，没闹半点脾气。您瞧，这会子听见您的声音，小胳膊都动得更欢实了。”
“是不是该给他把尿了？”谢知意问道。
“娘娘要试试吗？”杨氏笑问。
“好啊，我来试试。”谢知意小心抱起儿子，刚取下小家伙的尿布，就见小家伙的小茶壶已经立了起来。
她赶紧在杨氏的指点下把好姿势，左手托着小莫离的屁股，右手轻轻扶着他的腰，让他稳稳靠在自己怀里。
刚调整好姿势，一道清亮的水柱“哗”地洒在身前备好的铜盆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小莫离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舒服地蹬了蹬小短腿，还对着谢知意咧嘴“啊啊”两声，像是在跟母妃说自己已经解完了。
杨氏拧了把温帕子递给谢知意：“娘娘学得真快，第一次就把得这么好。瞧殿下这模样，分明是舒坦了，先前奴婢把的时候，他还会扭两下呢。”
谢知意笑了，用半湿的软布轻轻擦了擦小莫离两腿间：“小莫离好乖，这么给母妃面子，居然一点都不闹。”
小宫女把小尿盆端出去倒掉，又拿干帕子将地砖擦拭干净。
杨氏上前帮着谢知意给小莫离裹上新尿布，指尖轻轻捋平襁褓褶皱：“殿下这么乖，都是心疼娘娘。”
谢知意抱着儿子在软榻上坐下，指尖蹭过他软乎乎的脸颊，目光里满是暖意。
她除了在长春宫陪儿子，就是依照本朝礼制前往启元宫吊唁大皇子。
本朝礼制，未成年皇子薨逝，无论嫡庶，皆需守灵七日以尽哀思，期间三品以上官员及诰命夫人需每日入殿吊唁，直至出殡当日送棺离宫。
第七日清晨，天未破晓，宫墙内外便飘着细密的雪粒。
寒风卷着灵堂外的白幡簌簌作响，连宫道旁挂着的素灯都被吹得摇曳不止，光线下坠着细碎的冰碴，透着彻骨的冷。
启元宫前殿早已列好送灵队伍，禁军身着素色丧服，手持白木幡肃立两侧；官员们免冠束白，腰间系着麻绳，神色沉郁地按品级排列在宫道旁。
后宫中，周婕妤带着大公主、王婕妤带着二皇子、吕贵人带着二公主、曹贵人带着三公主、秦婕妤带着三皇子，还有淑妃谢知意带着四皇子。
弟弟妹妹们身穿丧服，都来送大皇子这个长兄。
“时辰到！”随着礼部官员的长唱声穿透风雪，八名身着孝服的侍卫稳稳抬起载着棺木的素色灵轿，从绥衍偏殿缓缓移出。
棺木通体漆成深棕，未饰任何纹样，仅覆盖着一层月白色厚缎，边角缀着的白绒在风雪中轻轻颤动。
轿后跟着手持哭丧棒的宫女太监，低低的啜泣声顺着风飘散开，裹着雪粒落在每个人的衣襟上。
谢知意随着送灵队伍缓缓前行，脚步轻缓，目光落在灵轿的月白缎面上，神色沉静却藏着一丝怅然。
十二岁的年纪，尚未真正见识世间风光便离世，总让人唏嘘。
小莫离似是感受到母妃的滞重，朝她发出几声“咿呀”声，杨氏赶紧轻轻拍了拍，哄着他。
行至宫门处，按礼制，后宫嫔妃需在此止步，后续由前朝官员与皇室宗亲护送棺木至永熙陵陪葬区。
谢知意停下脚步，从杨氏手中接过小莫离，让他面向灵轿方向，声音压得极低地道：“莫离，送你大皇兄最后一程吧。”
看着灵轿出了宫门，渐渐消失在风雪弥漫的长街上，杨氏轻声提醒：“娘娘，风更紧了，咱们该回长春宫了，别冻着殿下。”
谢知意点头，转身时余光扫过不远处的余少云。
她一身缟素，面如死灰，浑身散发的悲伤，令人动容。
谢知意没敢多看，抱紧小莫离朝轿辇走去。
寒风凛冽，可怀中传来的温软暖意，让她心意坚定。
不管接下来会有多少风浪，她会护着自己的孩子，让他平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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