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惊慌？”刘太医匆匆赶来，衣冠不整，神色凝重。
“侯爷……适才苏醒，却又昏厥过去。”芷兰心跳如鼓，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昏迷的曹牧谦，不敢有丝毫松懈。
“孺子让让，速让下官诊视。”闻此消息，刘太医又惊又喜。
芷兰如梦初醒，让开位置，刘太医先是把脉，而后仔细端详曹牧谦的面容。
一番研究后，刘太医面露喜色，频频点头：“侯爷脉象平稳，应是无大碍了。”
他激动起身：“下官须得立刻向陛下禀报。”言罢，竟顾不上与芷兰道别，便急匆匆地朝外走去。
芷兰此时已然冷静下来，忙出言阻拦：“刘太医且慢，此刻夜深人静，陛下正在安寝。此时贸然前去惊扰，恐惹陛下不悦。不若待明日一早，刘太医再去报喜也不迟。”
刘太医闻听此言，止住脚步，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哎呀，瞧我，竟忘却了时辰。”他转身向芷兰作了一揖：“多谢孺子提醒。”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曹牧谦，道：“侯爷已然无碍，孺子也早些歇息，下官这就回去了，有事再遣人来唤。”
芷兰面色沉静，行了常礼，缓声道：“有劳刘太医。”
刘太医此时精神一振，神色沉稳地再次一揖，方才转身离去。
“太好了夫人，侯爷终于醒了！”夏竹亦难掩喜色，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夏竹素日沉稳，甚少如此情绪外露。
侯爷苏醒过来，最为欣喜的当属侯府的这些奴婢。
在大夏朝，但凡高官侯爵府中，若主人亡故，身为奴婢则需陪葬。
即便侥幸未被陪葬，也须看府中是否有主子可继续执掌府中事务。
如冠军侯府这般，真正的主人唯有侯爷，连个正室嫡妻都没有。
一旦侯爷遭遇不测，她们便要随之一同陪葬，侥幸逃脱者也会被发卖出去。
芷兰自然不知夏竹心中所想，此刻她毫无睡意。
她笑容浅淡，目不转睛地坐在胡床边凝视着曹牧谦。
她遣走夏竹去歇息，自己则与曹牧谦并肩而卧，轻拥着他的一只胳膊。
心中幻想着他再度醒来的情景，不知不觉间，便沉沉睡去。
而再次陷入昏睡中的曹牧谦，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黄河决堤后的惨烈景象一直持续了许多年，关东地区频繁出现暴动。
大军在此后的数年一直不断的出兵镇压暴民。
关东地区原是整个大夏朝土地最肥沃的地区，盛京所需的粮食供给都是从关东走漕运进来的。
黄河水决堤后，关东土地遂成盐碱地，已不再适宜耕种。
他眼见黄河频频决口，灾民尸首横陈铺满关东大地，乌鸦盘旋上空，觅食果腹。
朝廷依旧频频发兵，与戎狄鏖战不止，整个大夏朝烽火连天，即便是盛京百姓，亦因粮价暴涨，一斗米竟达万钱，而无力购买，饿死无数。
一具具尸首被官兵抬出盛京，弃于滔滔渭水河中，人间炼狱，莫过如是……
当曹牧谦从噩梦中惊醒，睁开双眸愣怔许久，当窗外的第一缕晨曦，恰巧从窗棂的缝隙中透射而入，映照在他的榻边时，他才渐渐回神。
富丽堂皇的内室，是他熟悉皇宫的风格，满殿一片静谧，唯有窗外的鸟儿在叽叽喳喳。
察觉到身侧轻微的呼吸声，他的目光缓缓移向身旁，当他看清身旁的人时，嘴角微微上扬。
他抬起有些沉重的手，想要轻抚身旁女子白皙的面庞，却因乏力而不住颤抖，最终无奈放下。
他的动作幅度极小，然而即便是如此轻微的声响，还是惊醒了芷兰。
四目相对……
一时间，两人皆沉默不语，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彼此的眼眸中，唯有对方的面容，曹牧谦的眸底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唯恐这一切只是虚幻，抬手轻轻触碰他满是胡茬的脸颊。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醒了？”
许久未开口的嗓子，沙哑而低沉：“嗯。”
一个简单的“嗯”字，让她那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贴近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将脸深埋在他的胸膛。泪水悄然滑落，她再也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以后无论做什么，她都要在他身边。
清晨，刘太医便匆匆赶往宣室殿报喜，李胤闻听此讯，精神为之一振。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好，好，赏，重重地赏！”
春陀在旁陪笑“这小侯爷有陛下的福泽庇佑，定然会安然无恙。”
李胤笑得开怀“所言甚是！”
李胤此时按捺不住，想去探望苏醒的曹牧谦，可早朝在即，又念及卫延闻此消息必定欣喜，待朝会散去，便与他一同前往中殿。
曹牧谦亦从芷兰口中得知，自己昏迷已近月余。
忆起那逼真的梦境，曹牧谦眼神深邃。
梦中的他最终也难逃一死，非亡于沙场，亦非毙于饥饿。
在他即将再度出征之际，却命丧于中毒……
他紧闭双眸，亦遮蔽了眼底的波涛汹涌。
这一日，中殿内气氛愉悦，皇帝、皇后、长平侯、太子，乃至被拘禁于椒房殿的李嫒，皆先后到此探视。
众人的喜悦，自不待言，向来性情沉稳、情绪内敛的卫延，此时亦难掩喜色。
李胤轻拍其肩，感慨道：“醒了便好，想要什么尽可告知于吾。”身为帝王，对臣子的关怀之情，唯在赏赐上得以体现。
曹牧谦并未如往昔那般张狂不羁，反而是拱手一揖，罕见地谦逊了几分：“谢陛下隆恩，微臣别无他求。”
李胤略感诧异打趣道：“经此一伤，倒是有所成长，若换作从前，你断不会如此客气。”
曹牧谦狂妄不羁的性子，他哪能不知满朝文武私下对其敬而远之。
可李胤却是欣赏他这桀骜不驯的样子，看惯了谦逊有礼的卫延，偶尔看看曹牧谦这样的也是有趣。
曹牧谦低头遮掩住眸底的冷意，梦中他临行前喝的酒，是李胤赏赐的。
与他对饮为他饯行的.....是太子与他那外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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