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气不冷不热，好几个小孩没有穿鞋，打着赤脚在地上跑来跑去。
这些孩子们年纪不大，一个个都已懂事，知道大人在田里做事，这会跑去要钱买糖，肯定得挨骂，于是乎就都齐齐朝着王先骏要糖吃。
“不着急，不准抢，一个个来。”王先骏打开一包糖，一个个倒糖豆。
小孩摊开手巴掌，使劲往王先骏的面前凑。
接到糖的小孩退到后面，将糖塞进嘴里，眯起眼睛，一脸享受。
王先骏开了两包糖，给每人分了两粒糖豆，自己也吃了一粒，坐在树根上，取下笠帽，慢悠悠地扇风。
王先骏扫了一眼周围的小孩，突然发现，他没有看到上回请他去家里的王朵。
王先骏就问：“上回看到你们这里还有一个毛毛的嘞？跟你差不多大的。”王先骏抬着笠帽，指了指王金朵。
被点到的王金朵津着嘴里的糖，眨了眨大眼睛说道：“叔叔，你说的是王朵吧。”
“对，是叫这个名字。”
“王朵在割稻子。”王金朵手指着对面山坡上一丘一丘的梯田，“喏，她就在那里。”
王先骏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金黄阳光正照在那山丘上，光线很好，视野也很好。
层层叠叠的梯田里，稻子都成熟了，一层层金色的光辉，像是梦中的景色。
王朵从稻芒中探出头，一张脸通红，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她手里拿着镰刀，弯着腰，一下一下地往前割着稻子。
这看得王先骏心里不是滋味，王朵比王苗大不了两岁，要是家里有个能顶事的大人，也不会让这么大的孩子下田割稻。
王朵的奶奶跛着腿，也在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割着稻穗。
“叔叔，王朵有糖吗？”王金朵问。
王先骏拿出一颗纸包糖交给她：“有，你帮我把这个糖给她，好不好？”
“好。”王金朵接过了这个任务。
旁边的小孩拍拍胸口：“我们都会看着她给王朵的。”
大家都忙着割稻，王先骏的生意惨淡，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回家。
刚走到家门口，王先骏就看到在扫地的王先鹏。
他们家这地坪，前两天才刚刚晒过稻谷，扫过不知多少遍，干干净净的，地上也就是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尘罢了。
王先鹏拿着竹扫帚，将地坪扫得一尘不染，灰尘也给扫到地坪外。
王先骏看了一会儿，心里就琢磨出味来了。
他弟这样子，跟他刚开始出去卖货那会很像，没啥生意，心里没底，一时不知道要做啥，就想着手里得做点事。
王先骏挑着担子进屋，随口问：“我后天就去县城了，你去报道要拿的那些报告之类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吧？”
“都收好了。”王先鹏的语气像是有些沉闷，兴致缺缺。
王先骏把担子放下，进屋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缸茶水，端起来就“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王先鹏把手里的扫帚放到了墙角，也跟着走进屋里来，问道：“哥，要是我不去分配的单位做事……”
“咳咳……”这话还没说完，王先骏刚喝进去的水一下子给咳了出来，惊讶问，“你不去分配的单位？”
王先鹏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怎么不想去呢？你知道自己要被分在哪个地方了，不愿意去？”王先骏又问。
“我听人说了，反正就那两个地方，好的单位轮不上我，那些地方又没多少钱，我不如自己去闯一闯。”王先鹏眼睛里忽然出现神采。
王先骏一口气把茶缸中的水都喝完，皱着眉头说：“这些话，你跟爸妈说了没？”
“没呢。”王先鹏小声说：“这要是跟妈说了，她肯定得骂死我不可。”
王先骏举着茶杯，朝他点点头：“你也知道。”
王先骏看着王先鹏那副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陈桂英和王勇军眼中，如今对王先鹏最大的指望就是希望他回来后，能被分到一个好点的单位，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果不其然，王先鹏晚上吃饭一说出这个想法，就好比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中，猛地丢入了一颗巨石，瞬间激起了极大的水花。
陈桂英第一个就反对，她着急地说：“为什么不想去？你都没有去看一看，就说不想去？万一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再说了，你这几年在外面吃苦受累是为了什么呀？还不是为了能有一份安置工作？你倒好，说不想去就不想去了！”
王先鹏一开始只是闷声不响地听着，但听陈桂英这么说，他心里也有些不乐意。
“这不一样，我当兵是当兵，不是为了这些，不图这些。”王先鹏认真地说。
“不是为了这，不图这，那为了什么？”陈桂英不想听这些，只一句话，“你要去，必须去。”
王勇军也劝：“先鹏，你年纪不小了，难得有机会找一份安稳的事情做，不管怎么说，你去了那些单位，今后的日子不说大富大贵吧，但肯定也不会太差。”
王先鹏一言不发，那么静静地坐着，任凭陈桂英和王勇军怎么劝说，他都不回应，只是低着头，像是在心里较着劲。
陈桂英见他这样子，知道儿子在心里怄气，自己也来了脾气：“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出去当了兵回来，脾气也大了，我们说的话，你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是吧？”
“崽啊。”陈桂英说着语气又放软了，“你怎么就不懂我们的苦心呢？我们是为你好。”
王先鹏低头，脸上神色越发沉闷。
王先骏出来打圆场：“不如这样，爸妈，先鹏也大了，想自己出去闯一闯，说明他心里有想法，有志向，这是好事。”
“但是话说回来，先鹏，你现在还没去实地看看，也不知道到底会被分到什么单位，不如先去看看情况，万一分到的单位还不错，没准也能做，是吧？”
王先骏两边都劝了劝，缓和了一下两边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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