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骨灯焰未熄，王依依转身，已看不见那座灰蝶覆盖的门。
她只看见——
雪原尽头，一道青衫背影，提灯，踏雨，渐行渐远。
那是灯影投出的父亲，也是真正的王林，在凡尘等她。
没有虹光，没有破空，只有一步雪，一步凡。
再睁眼，王依依已站在一条破旧官道，远处炊烟袅袅，鸡鸣狗吠。
道旁石碑裂纹纵横，只刻四字：
“凡尘境内——禁灵。”
她试着运转灵力，斩星枪瞬间沉寂，三星无光，像被锁进铁匣。
胸口感应却清晰——
凡尘茶铺，就在炊烟里，等她。
篱笆墙，茅草檐，风铃是旧铁片，叮当作响。
门口炉灶，铜壶喷白汽，一青衫男子背对来客，正在翻炒茶青。
他未回头，声音却带着笑：
“客官，新摘的‘醉星尘’，要一壶么？”
王依依喉头一紧，那句“爹”在舌尖打转，最终化作一声：
“……老板，茶里能加血么？”
王林大笑，铜铲敲锅沿：“加钱。”
灶旁，李慕婉挽袖煮水，青丝垂落，发间那支红蝶簪，轻轻振翅。
她抬头，眸光温柔：“小姑娘，远行辛苦，先坐。”
王依依坐下，木桌裂纹纵横，却擦得发亮。
桌心摆着一盏小灯——
灯芯无火，只一点灰白，是她亲手留在归墟的“踏天灯芯”。
灯芯旁，放着两枚茶盏，一盏刻有“林”，一盏刻有“依”。
热气氤氲，像凡尘最温柔的结界，把雪原、灰门、真名，统统关在门外。
茶过三巡，王依依终于开口：
“墙外要我的真名。”
王林提壶的手未停，茶水注入盏中，声音轻得像风：
“真名？我王林的女儿，早把名写在天上了，谁要，谁自己来拆。”
李慕婉把茶盏推到她面前，补充：
“写名的是天，守名的是我们。
“但喝茶的，是你自己。”
王依依低头，茶面浮起小小漩涡，漩涡里，映出她瞳孔深处那条灰线——
已被凡尘烟火，逼到角落，蜷缩成一粒黑点。
茶罢，王林扔来抹布：
“客官，茶钱三纹，没钱——干活。”
王依依失笑，挽袖擦桌，提水，劈柴，翻炒茶青，烟火熏得她眼眶发红。
李慕婉在旁指导：“柴要干，火要稳，心要空。”
空下来，才装得下凡尘，才镇得住墙外。
一日过，她掌心磨出血泡，血泡破裂，血珠滚进茶青，被炒锅一烘，化作淡淡星味。
王林收锅，点头：“茶成了，带血星味——够辣，够呛，够逆。”
夜深，茶铺熄灯。
王依依独坐门槛，仰望凡尘夜空——
没有星，没有逆月，只有墨黑，像被谁泼了重墨。
墨里，有声音，轻得像蛇，却带着笑：
“真名，你躲进凡尘，便安全么？”
她握紧抹布，抹布上血泡干成硬痂，像一层旧甲。
“凡尘也护得住我。”
她轻声答，像对蛇说，也像对自己说。
墨黑深处，忽有一点灰光，悄悄亮起，像很远的地方，有人推开了门，留出一条缝。
门缝里，传来更轻的声音：
“凡尘护你，我便毁凡尘。”
王林的声音，自背后屋内传来，轻得像家常：
“毁凡尘？先问问我锅里茶。”
灶膛内，柴火“噼啪”一声，爆出一点青火，火里映出少年王林，提枪，指天。
青火一闪即灭，却把那灰光门缝，灼得扭曲，被迫合拢。
王依依回头，父亲已转身入屋，只留声音，散在夜风：
“凡尘虽小，也够做坟——
“埋墙外，埋真名，埋恐惧。”
她低头，把抹布折好，放在门槛，像放下一段旧魂。
然后起身，拍掉衣上茶尘，轻声道：
“凡尘第一课，结业。”
风过，茶铺风铃叮当，像在说：
“欢迎，再来。”
——她会的，再来，带枪，带火，带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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