槟榔花煞
岭南七月,雾如化不开的脓水,将雾瘴镇裹得密不透风。镇口百年槟榔树斜倚溪边,淡棕色花蕾垂在水面,映得溪水泛着死气沉沉的黄。林婉儿随李承道踏上青石板时,鞋底沾着的露水凉得刺骨,指尖触到腰间布囊里的槟榔花干,竟像摸到一片冻硬的骨头——那是师父口中能“清瘴解毒”的良药,此刻却透着股针扎似的寒意,顺着指尖往心口钻。
“师父,你听。”林婉儿忽然驻足,耳廓绷得发紧。雾中传来细碎声响,不是虫鸣,是人的咳嗽声,咳得断断续续,像破风箱在枯木里抽拉,可咳到最后,竟掺了几声痴笑,软腻腻的,像有人含着糖在暗处偷乐,听得人后颈发毛。李承道的脸在雾里更显苍白,颧骨下的凹陷投着青影,他抬手压了压道冠,声音比雾还冷:“别多问,先去土地庙。”说罢快步往前走,青布道袍下摆扫过路边的野草,惊起几只飞虫,虫翅扑棱的“嗡嗡”声,在这死寂的镇子里竟像铜铃般刺耳,撞得林婉儿耳膜发颤。
跟在最后的赵阳缩着脖子,怀里攥着的黄符被汗湿得发皱,边角软塌塌地卷着。他眼小却瞪得溜圆,瞳仁里映着雾的惨白,时不时往后瞟——进镇时,他分明看见溪边槟榔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长发垂到腰际,发梢还滴着水,可等他揉了揉眼再回头,树下只剩满树摇晃的花蕾,淡棕色花瓣落在地上,薄得像纸,叠在一起竟像撒了一地碎指甲。
土地庙藏在镇子东头的老槐树下,门楣上的“土地公”牌匾裂着道斜缝,木茬子翘得锋利,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只有正中央一小块地方被擦得发亮,显是常有人来。李承道刚把随身的布包放在干净处,庙门就被风“吱呀”撞开,一股带着水汽的腥气涌进来,一个汉子抱着孩子跌跌撞撞跑进来,粗布短褂后背全被汗浸透,贴在身上显出嶙峋的脊梁。孩子窝在他怀里,脸蛋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得翻起白皮,每喘一口气都带着剧烈的咳嗽,咳到身子发僵时,突然咧嘴,对着空落落的供桌“咯咯”笑起来,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李承道的布包,瞳孔里蒙着层白雾,像两团揉碎的棉絮。
“李道长!您可算来了!”汉子“扑通”跪在青石板上,膝盖砸得石面发出闷响,震得林婉儿脚边的草屑都跳起来,“这孩子昨晚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就咳,一到晚上就笑,笑起来像丢了魂似的,您看这……是不是花娘又出来作祟了?”
李承道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孩子的额头,那孩子突然不笑了,也不咳了,小手动得像抽筋,死死抓住李承道的道袍袖口,指甲几乎要嵌进布缝里,含糊不清地喊着“花……花……”,声音细得像蚊蚋,却带着股扯不断的黏腻。林婉儿连忙凑过去,鼻尖先碰到一股淡淡的腥甜气,再看孩子的指甲缝里,沾着点淡棕色粉末,颗粒细得像扬尘,和自己布囊里的槟榔花干碾碎后的模样一模一样。她刚要开口问,李承道突然抬眼,眼神冷得像冰,死死按住她的话头。“不过是瘴气入体,”他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符,指尖沾了点清水,“啪”地贴在孩子眉心,符纸边缘还卷着,“今晚让他睡在庙外的石台上,明日天亮我来施符镇瘴。”
汉子千恩万谢地抱着孩子走了,庙门刚关上,赵阳突然指着供桌下惊叫,声音发颤像被掐住了脖子:“师、师父!那是什么!”林婉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供桌下的阴影里,躺着一朵新鲜的槟榔花,花瓣边缘沾着暗红的血渍,干得发乌,花萼上还缠着根黑发,油亮得像漆,垂在地上轻轻晃着,竟像条刚褪了皮的小蛇。
李承道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他抽出腰间的桃木剑,剑刃泛着冷光,小心翼翼地挑着那朵花,扔进旁边的香炉里——花刚碰到火星,没像寻常草木那样“噼啪”燃烧,反而“滋啦”一声,冒起股淡绿色的烟,烟丝缠在一起,裹着股腥甜气味,像腐烂的槟榔果泡在蜜里,熏得林婉儿胃里一阵翻腾。“雾瘴镇的东西本就特殊,别少见多怪。”他把剑插回鞘,木柄撞在剑鞘上发出“笃”的一声,“你们俩守在庙里,不许出去乱走,我去后山看看瘴气。”说罢抓起布包就往外走,道袍袖口扫过香炉边缘,林婉儿眼尖,瞥见那袖口上沾着的淡棕色粉末,和孩子指甲缝里的分毫不差,甚至还沾着半片没碾碎的槟榔花瓣。
庙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赵阳把怀里的符纸一张张摊在供桌上,指尖哆嗦着划过符上的咒文,嘴里念念有词:“镇心咒、驱邪符……师哥,你说刚才那孩子,会不会是被花娘附了身?我听镇上的老人说,花娘当年被烧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槟榔花,指甲都嵌进花瓣里了,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只要有人碰到槟榔花,就会被她缠上……”
林婉儿没接话,她走到香炉边,蹲下身用树枝拨弄烧剩的花骸——焦黑的花瓣下,竟露出块淡棕色的木牌,指甲盖大小,边缘被磨得光滑,上面用细刀刻着“王掌柜”三个字,刻痕里还嵌着点暗红的东西,像干涸的血。“是镇西药材铺的王掌柜?”赵阳凑过来,声音发颤,“我昨天去镇上买符纸,还见过他,他站在柜台后算账,说最近槟榔花卖得特别好,好多人买回去泡水喝,说能清瘴气,他还劝我也买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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