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馆里还是有些热，陈东方松了松领口，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衬衫领子里。他站在指示牌前，目光扫了几眼，定位在服装展区上。他凑到指示牌跟前，伸手在上面寻找着“佳美服装”的展区位置。
来参展的服装厂实在是太多了，简直就是一个眼花缭乱。没办法，这个时期中国的棉纺服装生产能力实在是太强了，特别是国产棉纺设备普及后，中国棉纺织产能跃居世界第一；而工业缝纫机、化纤生产设备的引进和技术改造，进一步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再加上巨大的劳动力成本优势和政策红利，中国成为全球最大的纺织品出口国，而佳美厂所在的园区，其生产能力供应一个小国绰绰有余。
“找到了！”金丝雀欢快地叫道，“在这里！”金丝雀指着示意图上“佳美服装”几个字，陈东方心里有一种额外的激动，“走，咱们过去看看，或许赵副总已经到了呢。”
陈东方牵着金丝雀的手，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两人左转右转，扑面而来的樟脑丸气味，此起彼伏的外语声，各种颜色的老外举着计算器比划价格......如果不是头顶巨幅红色横幅上“第84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的金色大字，陈东方真的会以为自己在赶大集。
忽然，陈东方停住脚步，展位上方“佳美服装厂”的烫金字招牌在日光灯下泛着柔光，展架上整齐排列的丝绸衬衫、纯棉衬衣、蓝色牛仔裤，一下子映入陈东方的眼睛。
一阵熟悉磕磕巴巴的“三克油”，“好啊油”传了过来，陈东方看着展位前有两个身材魁梧的白人，正手脚比画着和展位里一个中年男人交流。这个中年男人是佳美厂的方科长，陈东方记得他是从车间做起来的，并不会外语。他扫了一遍，没有发现别人，心想佳美厂这么大的厂子，竟然也不带个翻译来，这要是让姜总和蓝兰知道了，相关人员非挨训不可。
两个欧美商人站在展架前，一边嘴里嘟囔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语，一边用手在空中比画着各种奇怪的手势。一旁的方科长额头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手里紧紧抓着那本已经翻得卷了边的英语会话手册，哗啦哗啦地快速翻着，每翻到一页，就用颤抖的手指着上面的内容，满脸焦急地问道：“这个？还是这个？”可老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嘴里发出一连串的音节，同时还指着展架上的衬衫，连连摆手，很明显对展架上的商品不太满意。
方科长完全听不懂老外说的话，也看不懂他们的手势，只能跟着乱比画，试图表达自己的意思，可这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功。就在这时，陈东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抬手轻轻拍了拍方科长的肩膀。
方科长抬头看见陈东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惊喜地叫出声来：“陈部长？”
方科长从展位后探出半个身子，原本端正的黑框眼镜此刻已经滑到了鼻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翻卷边的英语会话手册。他赶忙扶正眼镜，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又满含期待地说道：“陈部长，你怎么来了？”
陈东方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目光在展位周围扫视了一圈，轻声说道：“我来见识一下，赵副总不是来了吗？怎么不见他？”
听到这话，方科长瞬间苦下了脸，像是倒豆子一般抱怨起来：“别提了，本来打个车来就行了，他非让我们派车去接他，还要翻译一起去接，说要听汇报。这下好了，外国客人突然来了，翻译不在，我就成哑巴了，啥也交流不了......”说着，方科长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陈东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喊道：“陈部长，你会说外语！”
“不行，不行！我那几句外语，上坟时糊弄外国鬼子还差不多......”陈东方听到这话，赶忙连连摆手，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他心里清楚，自己学的那是正儿八经的哑巴英语，书面翻译还能勉强应付一下，可这口语交流则完全不行。
陈东方正想着如何推辞，他身边站着的金丝雀，突然眼睛一亮，一个箭步跨上前，自信满满地说道：“要不，让我试试？”
陈东方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金丝雀一番，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能行吗？”
金丝雀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冲陈东方挤了挤眼睛，俏皮地说道：“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金丝雀便朝着那两个欧美商人走去。
陈东方突然想起，金丝雀在特区大酒店住着的时候，经常接待外国客人，心想她和外国客人可以“深入”交流，想来做翻译应该没什么问题。
金丝雀站在两个欧美客商面前，她落落大方地说了句英语，然后就和客人交流起来。
两个欧美人听说有了翻译，他们停止了比画，面带喜色，嘴巴快速开合，话语如同从机关枪里扫射而出一般，噼里啪啦地往外蹦，语速快得让人应接不暇。金丝雀微微侧身，脑袋前倾，耳朵不自觉地朝着那两人的方向凑近，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每一个词。待对方话语稍作停顿，金丝雀赶忙追问道，生怕遗漏关键信息，重复询问了几句后，金丝雀转过身，神色镇定，随后流畅地转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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