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一拍桌子，“你现在真是反了你了！谈恋爱也不跟家里说！你是不是准备送上门去，悄悄地结婚，给那东西娶一个便宜老婆！”
中年男人的力气很大，这一拍拍得桌子猛烈地一晃，惊得弟弟立刻捂上了耳朵，身子抖得跟个筛子一样。
唐棠冷哼一声，嗤笑道：“我倒是想跟家里说啊，你们给我这个机会了么？”
“你多长时间给我打一次电话？你多长时间关心我一下？在你眼里，还有这个女儿么？”
之前唐棠急诊科遇刺，事情闹得很大，她爸妈其实后来也看到新闻报道了。
她妈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给唐棠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她捣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公，“他爸，要不要给小棠打个电话问一下啊？看新闻，还有血呢。”
她爸不耐烦地把她妈的手推走，“问什么？新闻里不说了么？‘女医生被救，坏人被抓’，还要问什么？”
看老公反应这么激烈，她也就没有再坚持。
现在听唐棠这么说，她妈脸憋得通红，激动地叫起来：“我们把你生出来就是天大的恩惠了，你就得报恩！你就得养你弟弟，就得给他买房子！”
唐棠冷冷地看了眼她妈，不再浪费口舌。她猛地拉开身边的椅子，大步往玄关走去。
玄关架子上还有爷爷的遗像，今天过后，遗像就会被收进黑暗的玄关里，等明年这个时候再放出来。
唐棠深深地看了一眼爷爷，义无反顾地拉开大门。清凉的风从楼梯口灌进来，吹得唐棠一震，人立刻精神了许多。
玄关地上还有她拎过来的那只孤零零的行李包，它跟它的主人一样，在这个家没有容身之处，现在还呆在它进门的地方。
唐棠一把拎起包，就要夺门而去。
她爸的怒吼声从身后传来：“我看今天谁敢走出这个门！反了你了！父母也不养，弟弟也不养！”
唐棠右手拎包，左手用力地捏紧，她胸脯剧烈地起伏。
听到吵闹的声音，旁边一户人家早早地把自己门打开看热闹了，现在正好唐棠开门，遇见个正着，场面颇有些尴尬。
唐棠看见隔壁阿姨才想起来。她家也有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小时候，那时候唐棠还住在这个房子里，这个阿姨总是带她玩。唐棠被送走那年，是这个阿姨追上几步，给她塞了两个橘子，还有一包糖。
后来有一次爸爸来看唐棠，说是跟隔壁闹翻了，最近在干架呢。
唐棠脑海里慢慢有个想法成型了。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屋里的一家三口，嘴角挂着一抹奇怪的微笑，她的语气平静下来，好像真的在打商量，“是的，你是有让我赡养的权利，这样吧，你可以去法院告我，到时候法院判我赔多少钱，我就赔多少钱。”
她爸很犹豫，他根本不信唐棠给她出的这个主意，“你会这么好心？”
唐棠笑起来，她把包重新搁在地上，坦言：“我没有这么好心，我的心已经被你们伤透了，原来留我这个姐姐，是给你们儿子吸血用的，我现在都没死，你们就开始惦记我的遗产了，我跟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好说的了。”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回来了，你就当做没有我这个女儿。如果你有意见，可以去法院告我。”
“当然，我也不可能白白让你告，我会把你们俩重男轻女，生了孩子不养，不付赡养费、教育费，把你们俩说的那些话都一五一十地写清楚，我会去你们单位闹，去居委会闹，反正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一个不孝的女儿，那我也就破瓶子破摔，我看是我们谁丢人。”
她看向身为老师的爸爸，威胁道：“要是让人家知道，你堂堂唐老师，家里竟然有这样的丑事，你的学生怎么看你，领导怎么看你，同事们都工作一辈子了，他们怎么看你？”
她爸被气得眼睛里都在冒火，手掌拍在桌上震天响。
看他这么吃瘪，探出个头正在观战的隔壁阿姨解气地“噗呲”笑了出来，再一撞上唐棠的视线，她不好意思地朝唐棠笑了一下。
唐棠并不在意，这个阿姨是她在这栋房子里唯一温馨记忆了、
唐棠打开放在地上的包，从里面把东西一一拿出来递给阿姨，阿姨一愣，也就接了过来。
借着楼栋里的光，唐棠动作不停，“阿姨，我记得你家有一个男孩子吧？这个相机送给他，这是最新款的，花了我不少钱呢，我祝他拍出好照片。”
一听是相机，阿姨手缩了回来，“诶呦，这么贵重的东西，这怎么好意思？”
“妈！是相机！”身后弟弟不甘的声音传来。
唐棠没有回头，继续从包里拿东西：“这是一套护肤品，除皱的，听说效果还不错，您试试看，不过敏再涂脸上。”
身后的一家三口似乎有骚动，就这样把这些本该是属于他们的东西给了隔壁那个贱货，实在是不甘心，唐棠她妈想上前一步来抢夺。
隔壁阿姨现在也明白过来，这个用自己来恶心那一家人啊，她心里也舒坦起来，开始配合着演戏，
“那多不好意思啊，呦，还是大牌子的护肤品啊，谢谢你了，闺女。”
唐棠把最后一件酒递给阿姨，现在包里空荡荡的了，“阿姨，我同事说这酒很好喝，给叔叔尝尝。”
隔壁阿姨接过来，“哟，好酒啊这是，谢谢你了，闺女，来阿姨家坐坐啊，吃个饭。”
唐棠笑着摇摇头，她的头微微偏向里屋，最后一次看了眼里面的灯火，淡淡地说：“不了，我以后都不回来了。”
说完，她义无反顾地走出了房门，砰得一声把门关上。
她的力气很大，门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她就在这个撞击声中开始下楼，她走得很快，没有停顿，也没有迟疑。
下了楼之后，唐棠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正午的太阳悬在当空，地面上一片热浪。
“结束了，已经结束了。”唐棠鼓励自己。
“不怕，已经结束了。”她抹了下情不自禁滚下来的泪珠，继续自言自语。
那些童年的记忆，那个梦里的歌谣声，还有这么多年自己脑补出来的母爱、父爱，都全部消散吧，在这热辣辣的阳光中，像是水蒸气一样，消失在空中。
她一直往前走去，把所有的过去都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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