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望按照他刚刚过来的方向又走回那条公路上。
比之来时的温度，现在反而更加难耐。张望很庆幸他正戴着一顶帽子，虽然它根本挡不到什么阳光。
手机就更无法幸免。
张望在导航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手机正慢慢发烫，所谓的慢慢不是因为温度升得慢，而是他察觉得慢。等到手机已经烫手的时候，他已经将刚刚走的那段路又走回来了。
现在是十一点十七分，照理来说张望完全有时间去到那个地方，也可以放肆地转悠，毕竟从导航上来看，从他这个位置去到那个书店仅仅需要二十一分钟。
可偏偏是这种不长不短的时间让他犯了难，他不停地在心里计算着来回的时间总和，毕竟从他目前站着的这个地方到公司也要走上十多分钟。
这就需要一个小时，还不加他中间可能要在书店里面转悠的时间。
于是时间根本不够的念头开始浮现出来，而且愈发合理，甚至发展到了他现在时间就不足够的地步。
他有些慌乱，因此开始往公司走去。
地面在太阳的烘烤下愈发使得路变得更加难行，水泥路一往无前地铺展开来，永远没有尽头的样子，竟也在夏天的作用下慢慢扭曲、摇晃。张望走在上面感觉头晕目眩，他远远看见一座凉亭，因此快步走了过去。
他本想着同在便利店一样，到凉亭里歇歇脚。可是凉亭里没有空调，不仅如此，因为座位的颜色是深棕色，纵然太阳没有侵略过它的身躯，它也因为目睹周遭的变化而心急如焚。
唯一的幸存者在被恐吓之后也终于变成为霸凌的受害者，又慢慢同流合污，成为另一个施暴者。
张望刚一走进亭子，就感觉到那种撕裂感从身体中传来，反而更像是一种心理作用，在最终的结果与心里的预期背道而驰的时候，赤裸裸的痛苦迸发出来，他快步离开那座凉亭，即使站在那里可以看到一条小河，可以看见柳树散尽柳絮后的温柔模样，他也马不停蹄的离开。
“真是一滩凝滞的死水！”张望心里埋怨道。
走到斑马线的地方，张望因为面前是红灯而停下脚步，即使周围并没有车辆，也就更没有任何一个人。
从他站的地方往前望过去，可以看到地铁站正张开它的嘴巴，不断吞咽进去的不是热气，而是一种匆忙的心情。张望想要走进去，像是走进一处避难所一样，他迫不及待要这么做。
可他没有回过身。
他向左转弯，径直往公司去了。
那些早餐铺子此刻已经拉起了门，只剩下一具被蚕食过后的尸体，在太阳下散发出恶臭的味道，却也是吸引人的，如果不是张望此刻并不饥饿的话。
他走了过去，再次跨过一条斑马线后终于走到了大厦楼下。
因为早上在二楼觉得炎热，张望选择在一楼转悠。此时刚刚十一点半，他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需要等待。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一天行将结束，或者说从他开始出发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一天就已经结束了，无论他归去后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在大厦一楼的右手边，有一株绿植，算不得多大，种植在花盆里，却是张望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搬动的，即使他完全没有想要挪动它的念头。
他将书包放在花盆旁边，人也就站在绿植身边定住了，一只脚用力，另一只脚放松，将身子作倾斜状，同植株一样不是笔直的。
张望担心如果他再玩手机又会致使手机的电量耗尽，而他现在不可能再走到那家便利店去租借充电宝，同样的路他不想再走第二遍。
于是手机就只是被他拿在手里，同任何玩具一样没有区别。张望仅仅是在把玩着它的外在，竟然也能体会到一丝乐趣。
可是让一个人控制住玩手机的欲望，特别是在他无所事事，而且手机正放在他手上的时候，显然是不可能的。
有些事情做出来是无意识的，张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将手机打开的，又是什么时候刷起了抖音？他只是在过后很短暂的时间里面才惊觉：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了。
其实在刚刚来的路上，也就是在他走到凉亭的时候，他觉得为了他的面试能有个好的结果，必须做出可能比较迷信的行为，即换一首歌曲来增加气运。
他选的正是林曼翻唱的那首《天若有情》。
他也是在察觉到歌声消失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在刷抖音的事实的。
临近下班的时间，楼外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外卖，无数人从他早上挤进去的那个电梯里挤出来，又再次挤到门口的人群中，竟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午餐。
张望惊讶于中国人对于归属的重视，很多行为在无意识的状态中做出来竟也合情合理，而非像是刻意的动作一样充斥着表演的味道。此时他正因为想要看到更多人的样貌而使两只脚都在发着一样的力。
然而人群的嘈杂总是在短时间内就荡然无存，即使张望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看，也无法回忆起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不断有拿完外卖的人从他的身边经过，他觉得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在盯着他看，毕竟此刻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本书。
张望莫名产生一种羞耻感，好像读书的行为是他有意为之，他想要立刻躲起来，到没有任何人迹可以到达的地方待着。
他灰溜溜地将书籍塞进书包里面，像是把戏被人识破一般，匆匆离开了那株绿植，甚至忘记说声再见。
张望没有遵循他的直觉直接走进电梯，他觉得背上的汗水又在积聚着，已经将整个背部变成带有夏天味道的海洋，甚至有鱼在他的背上攀爬。
他走进大厦的洗手间，从背包中取出在便利店买的纸巾，伸手将后背擦拭干净。
等到他走出来的时候，才感觉到这个地方竟然有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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