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两点，雨才淅淅沥沥，停了下来。这场雨足够大，山坡之上，山谷之中，仍听到潺潺流水声。
因干旱而毫无生机的山林，忽地变成了泽国。它的士兵并非全能战士，更不会腾云驾雾。西尾只能耐下性子，靠在山洞洞壁上，眯眼睡觉。
山洞外传来青蛙的叫声，哇哇哇——脆亮的响声，带着欢快。这些动物生命力真可谓的顽强，原来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场雨，就让它们复活了。
栓子从蛙声中醒来，换上新军装，挎上盒子枪，带着吉庆去查岗。因为空气富含着水汽，透着丝丝甜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栓子贪婪地大口呼吸着。
刚才那一觉也睡的香甜。怎么说呢，就像小时候，睡在爹娘身边，温暖又觉得安全。下这么大的雨，除非西尾有哪吒的风火轮，才能游走在山里，到李庄来偷袭。它肯定没有。
此时，栓子也浑身清爽。断定西尾藏身之处后，栓子冲进雨里，满心鼓舞，满心振奋，也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前些日子，连喝的水都不足了，就别说洗澡了。浑身的酸臭，却又更招蚊虫喜欢。身上衣服不敢脱，即便躲在封闭的石屋里。
身上的臭汗也腐蚀着衣服，去年的夏天军装，因为打仗和训练，早就补丁摞补丁，现在彻底完蛋了，手指头一抠，就能戳个洞。好在早就准备好了新军装。刘芳和老冯合计，买来了布，染好，裁好，缝好，整整两千套，连带着军帽。
有钱就是好，哪怕是在极端恶劣的战争条件下，依然能买到想买的东西。独立营有的是钱，光是从马大炮那里搞来的钱，让李智和老孟都感到眼红。老孟来过夫子山，还曾敲打过栓子，别把自己撑着。
钱确实太多，老冯每次进黑羊洞，心里都打颤，生怕上级下来检查，把这事无限放大。就是，听说支队司令员吴刚和赵文斌都穿着补丁衣服，小小独立营就敢弄两千套新军装，不是，这还只是夏季军服，另外两千套冬季军服，还有棉袄，已在缝制之中。
但对老孟的话，栓子充耳不闻。他一点不怕，反正李智说了，缴获全归独立营，能给团里送四箱银元，八十根金条，已经不错了。而且，栓子还有计划。剩下的钱，不仅要买粮食，还要招兵买马。也反正，这些钱都会花到刀刃上，任凭谁来检查，都不怕。
这些对栓子来说，都是小事。眼下要干的大事，是要干掉西尾。因为西尾，栓子费了前所未有的脑筋，头发都掉了不少。
今夜无战事，查岗过后，栓子回到营部，继续睡觉，养足精神，才能继续与西尾斗智斗勇。
天亮之前，一连和三连悄然进入阵地。战士们不担心被鬼子发现，因为附近鬼子已被清空，或者打死，或者闻风跑了。但不远处，还有鬼子斥候，在窥探着李庄。窥探就窥探吧，反正栓子在村里，吸引着西尾。
雨下的透彻，战壕里的土踩着松软，还有的地方露着水汪。下面肯定有石头，雨水没有渗透下去。李庄的山，两边露着石头，中间是土，但土层下面，也有大量石头。
赵鹏举和赵大富点上了烟，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向四周观察着。不再那么炎热，飘着秋意的凉，树林里升腾着浅雾，随着风轻轻飘动。而干枯的树枝，像是山林留下的伤痕。此次大旱，让山林伤了元气，想要完全恢复，恐怕要等到后年了。
抽完烟，赵鹏举留下赵大富警戒，转身回李庄。
路上有些湿滑，有几次差点摔倒。路上遇到送饭的炊事员，抬着馍筐汤桶，右手扶着扁担，左手拄着棍。打声招呼，赵鹏举一个不小心，屁股坐在地上，呲溜滑下去十多米，直到抓住一棵树。赵鹏举咧咧嘴，扭头冲上面喊：“你们也小心点。”
战士们没有笑，这段坡很陡，真要小心。
带着一屁股湿泥，赵鹏举回到营部。饭桌上摆着馒头咸菜，赵鹏举伸手就去抓馒头。
“洗手了吗？”栓子问。
栓子强调过要讲究卫生，饭前洗手，但喝的水都快没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今天栓子又说了这话，赵鹏举不以为然：“别穷讲究了，打仗的时候，连泥和灰都咽进肚子里。”
栓子也不和赵鹏举计较这么多，拿起铅笔，指着地图，说：“西尾十之八九，藏在小辛庄西边小黄山的山洞里。”
赵鹏举低头看了一眼，又不以为然。昨天夜里，他和赵大富就说起过，小黄山有三个山洞，保不齐西尾会藏在里面。但又从时间上算，应该不对。
小黄山距离李庄不远，只有七里山路，按鬼子急行军速度，半小时就能赶到。也就是说，西尾藏在小黄山上，没有意义，就相当于脱了裤子放屁，还不如直接来攻击李庄。
赵鹏举说完理由，拿着馒头，狼吞虎咽。
栓子说，怎么自己攻击？别忘了，西尾对咱们进行仔细侦察，肯定知道咱们在东边，布置大量岗哨。
赵鹏举眨眨眼，放下了馒头。这一点没有错，西尾从李庄东侧过来，都会遇到明哨或者暗哨。而上次岗哨遭到西尾小队偷袭后，岗哨位置不再固定，也增加了人手，一般三人一岗。西尾手下鬼子是厉害，想要一举端掉三人岗哨，并神不知鬼不觉，确实不容易做到。
栓子又指着地图说：“西尾若从西北方向，经过凤凰河和小清河，绕过岗哨，很容易进入小黄山。”
“那他也可以直接攻击。”赵鹏举还有些坚持自己看法。
“这正是西尾的狡猾之处。”栓子分析说：“西尾是很仔细小心的家伙，一连又打死一个鬼子斥候，估计它不敢轻易下手，而是等待更确切情报。”
有道理。清理过李庄附近侦察的鬼子，西尾还真怕上当。赵鹏举咬了一小口馒头，慢慢嚼着。
“西尾也想连续作战，也就会让它手下鬼子养精蓄锐。”栓子又解释说。
西尾小队，加上封锁线鬼子，想一口吃掉独立营，还有民兵，压根做不到。赵鹏举点点头，说了一声有道理。
栓子又说道：“我猜西尾也在赌，就躲在咱们附近，灯下黑，让咱们发觉不了，反正只有一天时间，等到天黑，西尾就可以准备偷袭咱们。就是被发现，咱们也奈何不了它，它可以从容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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