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旧力方尽、新力未生的瞬息,一道柔和清光自九天无声垂落,不疾不徐,却精准无比地笼罩住沧溟那凶焰滔天的狰狞头颅。西王母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波翻浪涌的寒潮之上,纤尘不染的裙裾拂过冻结的浪尖。她无视那足以冻裂神魂的妖气,只伸出一指,指尖萦绕着温润而不可抗拒的造化之力,轻轻点向沧溟额间那点挣扎闪烁的金光。
指尖触及幽暗鳞甲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饱含无尽痛苦与迷茫的悠长叹息,穿透了沧溟凶暴的嘶吼,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生灵心头。
“痴儿……”西王母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如清泉注入干涸的裂谷,“昆仑丹气,岂是凡鳞可承?千年苦修,一朝贪念,竟化无边孽海!”
这一指,如同开启了一道尘封万载的记忆闸门。无数混乱而痛苦的画面碎片,裹挟着庞大驳杂的意念洪流,轰然冲入沧溟的意识深渊——那是深湖之底的冰冷与孤寂,是漫长岁月里对力量的懵懂渴求,是湖底那道突然坠落、散发着无上诱惑气息的金色流光……是吞下那残渣时焚身蚀骨又脱胎换骨的剧痛,更是随之而来、再也无法遏制的嗜血狂乱与无边寒意的滋生蔓延……这些被狂暴妖力强行压制、扭曲的原始记忆,此刻在西王母无上道音的牵引下,如镜面般清晰地映照出来。
沧溟那凶光四射、充满毁灭欲望的巨眼,第一次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坚冰在暖阳下绽开第一道裂纹。困惑、惊惶、还有一丝被深埋的、属于喀纳斯湖巨鲵的原始恐惧,在那血色的瞳孔深处疯狂翻涌、交织。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痉挛、抽搐,喉中发出的不再是暴戾的咆哮,而是一种近乎呜咽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嘶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它体内苏醒,与那肆虐的妖力进行着惨烈的搏杀。
“还不醒来!”西王母的声音陡然转清,如黄钟大吕,带着涤荡魔障的无上威严,直贯沧溟妖魂最深处!
“嗷——呜——”
一声穿云裂石、蕴含着极致痛苦与解脱的悲鸣,猛然从沧溟巨口中爆发出来,震得整个喀纳斯湖的玄冰再次布满裂痕。它庞大的身躯痛苦地蜷缩、翻滚,搅动起滔天浊浪。就在这剧烈的挣扎中,一点璀璨夺目的金光,混杂着丝丝缕缕漆黑如墨的污秽妖气,终于被它艰难地、剧烈地呕吐而出!
那金光残渣脱离妖躯的瞬间,如同失去了最后支撑的力量,沧溟那山岳般的恐怖妖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崩解、虚化。幽暗如深渊的巨鳞片片剥落,化作点点深蓝色的光尘,融入冰冷的湖水。那庞大狰狞的形体在清光中迅速收缩、褪去暴戾,最终显露出一条巨大哲罗鲵的虚淡轮廓,它疲惫地悬浮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巨大的头颅微微垂下,眼中再无凶焰,只剩下无尽的茫然、疲惫与一种大梦初醒般的空寂,对着西王母的方向,传递出一缕微弱却清晰的孺慕与深深的愧悔。
西王母广袖轻扬,那点被吐出的、黯淡却本质非凡的金色丹气残渣,如倦鸟归林般飞入她掌心一方温润的玉匣之中,悄然隐没。她垂眸看着下方湖水中那巨大而虚弱的哲罗鲵魂影,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孽缘既消,罪愆难赎。尔灵识未泯,便以此身,永镇此湖,涤荡寒煞,守护一方水土生灵,直至业障消尽,再论归期。”
言毕,指尖清光流转,一道蕴含着生生不息水灵之力的玄奥符印凭空生成,缓缓印入哲罗鲵虚影的额心。
符印入体的刹那,哲罗鲵的虚影发出最后一声悠长如释重负的低鸣,整个身躯骤然爆发出柔和而坚韧的深蓝光芒。光芒迅速下沉,沉向喀纳斯湖那最深、最幽暗的沟壑。光芒所及之处,湖底翻涌的污浊妖气与刺骨寒煞,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轻响,被迅速净化、沉淀。光芒最终在沟壑最深处凝聚、固化,化作一块巨大无比的、通体流转着深邃宁静蓝光的灵石,无声无息地嵌入了万古湖床。灵石内部,隐约可见那哲罗鲵安详蛰伏的轮廓,其灵韵温和地弥散开来,如同一个巨大的净化核心,悄然中和着湖水中残留的每一丝阴寒与戾气。
湖畔被削平的山顶,经天庭神力点化,成了一方天然石台,人称“佛光台”。多年后一个雨霁天青的清晨,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驻足台上,忽见对面云雾缭绕的山间,赫然出现一个巨大、清晰、流转着七彩光晕的圆环,宛如神佛项后宝光。书生惊为神迹,跪拜不已,一举高中状元,传为奇谈。只有湖畔最老的牧人,在醉眼朦胧时,会指着那七彩光环,对围拢的儿孙含混低语:
“哪是佛光哟……那是当年,三太子一枪……劈出来的神迹哩……”
喀纳斯湖的波涛,年复一年温柔地拍打着岸边。湖水依旧深邃,却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墨黑,而是呈现出一种层次丰富、变幻莫测的蓝与绿,阳光下晶莹剔透,如同神灵遗落人间的巨大翡翠。游船划过水面,荡开清波,游人对着清澈湖水下偶尔悠然游过的巨大哲罗鲵身影发出惊叹。无人知晓,在那阳光无法抵达的最幽深之处,一块温润的深蓝灵石正散发着恒定而柔和的光晕,如同大地沉稳的心跳。
灵石深处,一丝极淡却无比坚韧的灵识,在漫长的守护与净化中,仿佛感应到了湖面上传来的、属于人间安宁的欢声笑语,于永恒的寂静里,漾开一圈无人得见的、细微而满足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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