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它看清很多事，也明白很多事。
她的身影在视线中变得模糊，它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举至半空却顿住。
它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她应该很恨它吧？
它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满心只想让她开心的阿漠了。
它变了，变得自私了。
它也没资格让她原谅它过去做的那些事，既然如此，那么在最后的这个时刻，让它最后自私一回吧！
让它能够死在她的手上。
千年的时间，大地的灵气早就不如从前。
身为凭靠吸取灵气的方式来修炼的妖，它已然一年不如一年，也是由于这个原因，那一次使用换魂术让异魂占据她的身体，便让它受到了重创，足足昏迷了五年之久。
哪怕再次醒来，它也靠着旧时积攒下来的灵气才勉强修养好元神。
阮酥身为初始神明，即使进入了轮回，可终究还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
因此，它才会备受重伤。
后悔吗？它想，它是不后悔的。
阮酥抬起沉重的步伐走过去，随后微微蹲下身。
它早已无力地卧倒在那儿，再也起不来了。
血从它的七窍流了出来，有些甚至蔓延到了身下，将它身上的衣袍染红。
哪怕时间久远，可她没忘记，它身上穿着的，是她在它初初幻化出人形时，亲手为它裁制的衣袍。
衣袍显得有些旧，看得出缝缝补补很多处，却是被保存得不错，仍如记忆中的那般，没有任何的区别。
它躺在那，是笑着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那绿色的瞳仁逐渐开始涣散。
就连它的肉体，也开始慢慢变得透明。
“姐姐……”
它依旧执着地看着她，片刻不肯偏离，就跟以前一样。
她却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阮酥张了张嘴，感觉有什么卡在了喉咙里，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望着面前这个她拾回来的少年，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不知道它把她记住了千年，更不知道它会傻傻地等了她千年。
它满心满眼都是她，仅仅只有一个她。
“阿漠，你为什么……”
它明明，可以有新的人生，不是吗？
她确确实实把它捡回了家，助它修炼，可她从未将它视为所有物，她想的，从来都是让它好好地生活下去，哪怕，没有她。
可它并不，它目睹她陨落后，选择等待了千年。
面对她的话，阿漠只是在笑。
“我一出生，父母就嫌弃我体弱，选择将我丢弃，不顾我是否会成为别人的口中食物，落于那地方时，我从未想过我还能活，是你，给了我生的机会。”
“你把我带回去，细心照料我，安抚我，教导我，告诉我每一日太阳升起便代表新的希望，哪怕我的父母不要我，没关系，我还有你。”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只知当我明白过来时，也同样清楚了一件事，你不会喜欢我。”
“我等啊等，就等你能多看我一眼，多一眼，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可我到底还是错估了，我变得越来越贪心，越来越想得到更多。”
在说到这的时候，它又咳出了一大口的血，声音也变得轻了许多。
“我知道你喜欢他，我也知道你只会喜欢他一个人，但是我不甘心啊，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呢？你告诉我我能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的。”
“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他，你告诉我，你只把我当成弟弟，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天都塌下来了。”
“这千年来，我天天地等，等着你回来，当时我真的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直到我看到你和他的转世，看到你们爱而不得，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我想试试能不能成为你心上的那个人。”
“结果你看，我输了呢。”
“可是啊，我不后悔，因为我骗得了其他人骗不了自己，从始至终，我想要的不过是再见你一面而已。”
是啊，它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亲口，再唤她一声“姐姐”。
它做到了，也得到了解脱，对它来说，死在她的手上，就是它最好的归宿。
它生于她，死亦于她。
“姐姐，如果我也能有轮回，你可不可以允许我继续留在你的身边？我保证，我会乖乖的，我一定会乖乖的……”
它很努力地想要笑，却不知它此刻的笑到底有多难看。
它是真的很想告诉她，它会很乖。
然而，它只能最后说出这一句话，就咽了气。
阮酥眼睁睁地看着它的肉体在自己的面前慢慢变得透明，随后，彻底消失不见。
魂飞魄散了。
一滴眼泪掉落在地上，她垂眸，感觉鼻子有点酸。
其实，她又何曾不喜欢它呢？
只是她的喜欢，终究还是与它的不一样。
哪怕是她给予了它生的机会，而它又何尝不是给予了她最好的陪伴呢？
她的陆哥哥陨落的那百年，若不是有它在她身旁，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她从不曾后悔将它捡回去。
男人来到她的身边，搂住了她的肩膀。
阿漠的魂飞魄散直接导致了这空间的摇摇欲坠，房间里的一切开始扭曲起来，这是因为空间的主人遗留下来的妖力荡然无存了，那么，以妖力制造出来的虚境便也会随之崩塌。
两人没敢继续逗留，赶紧动身离开。
当他们脱离虚境的下一秒，身后的空间彻底被黑暗所吞噬，再也不复存在。
阮酥回过头看了一眼，没再多说些什么，长叹了一口气后继续往前走。
他们困在房间里的这段时间，歃血盟的人早就被路骞他们给收拾得干干净净。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一地的残肢断臂惨不忍睹，可见战况之激烈。
出去的时候，苏一钧正在一旁给萧景逸包扎伤口，他带来的其他人也在为受伤的人疗伤，苏一钧身为后方人员几乎没怎么受伤，他们三人当中，就萧景逸伤得最重，差点就被削下了一只手臂。
至于路骞也有不少的擦伤，简单处理后就在那安排后续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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