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就喝了小半碗野菜汤，今天早上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沈知梅空着肚子干了一上午的活，临到下工，她整个人饿得四肢发软，走路都提不起劲了。
为了她没把棉絮拿出来，钱老太太最近几天，连炒菜的那几滴子油都不拿出来了。
野菜汤只能舀几瓢水烧开，然后倒一筲箕野菜下去煮熟了，放一小撮盐调味。
没有半颗油珠子的野菜汤，同生产队煮来喂猪的猪食又有什么区别？
钱大宝、钱芝芝自然是不愁吃的，钱老太太柜子里随便拿点出来，也饿不着他们。
钱兴盛是钱老太太眼中最有出息的长子，何况还给她添了个宝贝孙子，钱老太太还舍得亏待了他，那人前人后的小灶没断过。
谢小芬作为钱兴盛的枕边人和钱大宝的亲娘，跟着沾光不是理所当然的。
到最后，吃糠咽菜的，只有他们一家子。
一年分那么多的细粮……
“孩她娘，娘这几天身子不痛快，你就别同她计较了。”钱兴旺扛着锄头追上沈知梅，小声道。
沈知梅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计较……
她敢计较吗？
在老钱家，钱老太太就是天，而她就是地上的烂泥。
钱老太太不找她的茬，她就要千恩万谢了。
“孩她娘……”见沈知梅不搭腔，钱兴旺轻轻唤了一声。
“我晓得了。”沈知梅无奈的点头。
看到沈知梅点头，钱兴旺紧拧的眉头明显松动了些。
在另一片地里扯草的大丫二丫看到沈知梅和钱兴旺，高兴的拎着篮子跑了过去。
“爹、娘。”
两个小丫头异口同声的唤了一声。
“诶！”沈知梅硬挤出一丝笑意。
钱兴旺笑着接过大丫二丫手中的篮子，拎在了自个儿手里。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的往家走。
“娘，咱家怎么冒烟了？会不会是哪里着了？”大丫突然指着老钱家的方向，有些惊慌地道。
沈知梅和钱兴旺抬头望去，心下也是一惊。
前些年，谢小芬虽然爱偷懒，时不时就找点腰酸背痛的借口让沈知梅帮忙做饭，但大多时候还是会煮饭、洗碗、做家务。
可后来沈知梅生了二丫，肚皮就再没了动静。
久而久之，钱老太太看到沈知梅不是横挑鼻子就是竖挑眼。
谢小芬借口要照顾钱大宝，煮饭收拾屋子这些家务活就渐渐都落在了沈知梅的身上。
其他人下工还能歇歇，沈知梅回家还得做饭、洗碗、收拾屋子……
等她把前一日换下来的衣服洗了，鸡喂了，上工的喇叭声都又响起来了。
特别是这两年，大丫二丫大了，捡柴火、挖野菜、扫地、喂鸡，几乎所有的家务活都落在她们娘仨身上。
一家四口着急忙慌的跑回家。
正端着一盘香喷喷的回锅肉往堂屋去的钱芝芝看到沈知梅一家回来，笑着道：“二哥、二嫂、大丫、二丫赶紧洗手吃饭了。”
沈知梅眉头一蹙，直觉没什么好事。
大丫二丫也是一愣。
“好！”钱兴旺笑着放下篮子和锄头，去水井边洗手。
“还傻站着干啥，不知道饿呀？”听到身后没有动静，满脸笑意的钱兴旺扭头看着妻女三人。
沈知梅放下锄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示意大丫二丫去洗手吃饭。
几人刚上桌，一盆油汪汪的红烧肉又端了上来。
色泽红亮的肥肉颤颤巍巍的堆在搪瓷盆子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钱大宝操起筷子就夹了两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吧唧着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大丫二丫忍不住咽了咽了口水，却不敢碰面前的筷子。
谢小芬、钱兴盛看着盆里的红烧肉，也是一个劲的咽口水。
“吃呀！还傻愣着干嘛！”钱老太太端着一大盆白米饭笑呵呵走了进来。
谢小芬见状，忙上前接过饭盆子，“娘都还没上桌，我们这些小辈怎么能先吃呢！”
钱老太太满意的坐到了主位上。
沈知梅看着面前这一大桌子菜，心头没来由的发慌。
等到她自个儿面前也摆上了一碗白米饭，沈知梅的心彻底慌了。
“老二家的，你多吃点，看你都瘦了，你得把身子养好了，才能为我们老钱家开枝散叶啊！”钱老太太笑着夹了一块红烧肉到沈知梅的碗里。
言语间，又连着往沈知梅碗里夹了几块。
谢小芬、钱兴盛两口子暗搓搓对视一眼，互相递了个眼色。
钱老太太对沈知梅是个什么态度，外人不知道，自家人还能不清楚。
钱老太太今天闹这出，指定没憋什么好屁。
秉承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的心态，谢小芬、钱兴盛两口子对着回锅肉和红烧肉就是一顿造。
沈知梅看着碗里的红烧肉，心慌得连筷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见沈知梅低头不语，钱老太太又道：“老二家的，你看你小姑子也大了，眼瞧着就该说亲了，我前两年就让你们大舅帮忙寻摸棉花，准备给你小姑子做两床棉絮做嫁妆，再缝件新袄子……”
沈知梅手一抖。
钱老太太轻咳一声，又接着道：“可这两年的棉花收成不行，你们大舅也没有办法，娘想着，你娘不是给了你两床棉絮，你先把那两床棉絮借给你小姑子应应急，等明年棉花收成好了……”
“娘，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可那两床棉絮和棉花我不能给您。”沈知梅放下碗筷。
“我都说了，明年就还你，你还想怎么样？别给脸不要脸。”钱老太太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怒道。
巨大的声响吓得大丫二丫一哆嗦。
“孩她娘，要不把娘给的那两床棉絮先给……”钱兴旺看了眼怒气冲天的钱老太太，皱着眉小声道。
“那不是娘给的，是我小妹给的。”沈知梅直接打断了钱兴旺的话。
“我小妹的身子你也是知道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有三百天都病着，苦药汤子更是三天两头的喝，她拖着病歪歪的身子写文章挣了点稿费，还想着我这个大姐和她两个外甥女，你说，我要是将这两床棉絮和棉花送出去，我还是人吗？”
沈知梅说到后面，眼眶都红了。
“你甭给我说那么多，今天你要么把棉絮拿出来，要么带着你的棉絮和你那两个赔钱货滚出我们老钱家。”前老太太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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