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的路上,顾西开车,季忘川显然是喝醉了。他在副驾驶坐着,话格外多。今晚肖逸扬提到了江蓠,江蓠是顾西心上的一根刺,又何尝不是季忘川心上的一根刺。说起江蓠自然就会提起温栩,想起前几天见温栩时的情景,季忘川开口:“你还喜欢他吗?”
“啊?”季忘川的话让顾西一时有些懵,她喜欢谁?她皱着眉头看着季忘川,像是在问他,你为什么这样问我。
季忘川看了她一眼,又躺回副驾驶,他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也许是酒喝的太多了,他表现的很不舒服。
顾西本就开车技术不好,她不敢过多分神,只敢用余光时不时的看几眼季忘川。
季忘川闭着眼睛没再说话,顾西也没有再提他口中她喜欢的那个他是谁。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流淌成模糊的光带。雨不知何时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在挡风玻璃上被雨刷刮开,又迅速聚拢。
顾西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紧。她车技生疏,又逢雨夜,精神必须高度集中。可季忘川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波纹迟迟不肯散去。
她喜欢谁?他问的,是谁?
副驾驶上传来窸窣的动静。季忘川似乎调整了一下姿势,侧着脸,望向窗外流动的光影。他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显得有些模糊,酒精带来的潮红尚未褪去。
“温栩。”他突然又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混着酒意的沙哑,“你看到他的时候,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
顾西的心轻轻一颤。前方红灯,她缓缓停下车,终于可以转过头看他一眼。“你看错了。”她的声音平静,却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
季忘川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愉悦,倒像是自嘲。“我可能醉了,”他说,“但有些东西,醉不醉都看得清。”
雨水敲打车顶,沙沙作响,将车内隔绝成一个小小的、安静又紧绷的世界。
“江蓠……”季忘川念出这个名字时,声音沉了下去,像陷入某种柔软的泥沼,“肖逸扬那个傻子,非要提她。”
顾西没有接话。江蓠。这个名字是钥匙,能打开通往旧日时光的、落满灰尘的门,门后的空气滞重得让人呼吸困难。江蓠是季忘川曾经深爱过的人,也是顾西心里一道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时常检视的伤痕。因为江蓠,和温栩,是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温栩现在……过得挺好。”顾西望着前方跳动的红色计时数字,说了一句近乎废话的话。前几天的那次偶遇,温栩现在,一切都恰到好处,是世俗定义下的“挺好”。
“你呢?”季忘川问,这次他没有问“喜欢”,而是问,“你好吗?”
绿灯亮了。顾西重新启动车子,轮胎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发出细微的呲呲声。她好吗?事业平稳,生活按部就班,没有大风大浪。可“好”这个字,太空泛了。
“你觉得呢。”她最终反问他?
又是一阵沉默。季忘川似乎更不舒服了,抬手用力按着眉心。酒精在安静的、移动的空间里持续发酵。
“顾西。”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褪去所有外壳的疲惫,“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不记得了。”她答得很快。从大学到现在,应该很多年了吧。见证了彼此的青春、莽撞、深情和失落。
“八年……”他重复着,像是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快得……有些东西都来不及改变,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的话像羽毛,轻轻搔刮着顾西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她有些不懂他今晚为何如此反常,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肖逸扬不合时宜地提起江蓠,掀开了通往过去的阀门?
车子驶入他们居住的小区,停在她住的单元楼下。雨势小了些,变成蒙蒙的雾气。
“到了。”顾西熄了火,转头看他,“你能自己上去吗?要不要我扶你?”
季忘川坐直身体,解安全带的手有些不稳。顾西下意识探身过去想帮忙,指尖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背。他的皮肤很烫。
两人俱是一顿。车内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微弱的光,和窗外路灯透进来的、被雨水晕染开的暖黄。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他常用的、清冽的须后水味道。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锐利的眼睛,此刻被酒精浸得湿润,深处翻涌着顾西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的视线掠过她的眉毛,眼睛,最后停在嘴唇,停留的时间长得让顾西几乎屏住呼吸。
时间仿佛被拉长、粘稠。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生,危险而暧昧。
“顾西,”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克制什么,“如果……”
话未说完,他忽然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那浓重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去一些。他推开车门,微凉的、带着湿气的风瞬间灌了进来。
“我没事。”他下了车,站在细雨里,身形有些不稳,但拒绝了她的搀扶,“走吧,别忘拿东西。”
他没等顾西回应,转身朝着电梯走去,背影很快融入朦胧的夜色里。
顾西坐在车内,许久没有动。引擎已经熄灭,车窗上渐渐凝起一层白雾,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得模糊不清。她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那句未说完的“如果”。
如果什么?
她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他今晚反复提及的“喜欢”,究竟是在问她,还是在质问他自己心底某个不敢触碰的角落。
雨丝轻轻敲打着车窗,像无数细小的叩问。顾西深吸一口气,推开驾驶座的门。清冷的空气让她清醒了些。
今夜,因为一场酒,一次旧事重提,那根刺,似乎松动了一毫米。只是不知道,这微不足道的松动,会引向愈合,还是更深的伤口。
顾西转身,走进了电梯。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将她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季忘川先回到家,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仰着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良久,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很快,他又进到卧室洗澡,顾西到家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
夜还很长,雨还未停。有些问题,或许永远没有答案;有些故事,才刚刚翻到下一页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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