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叩击声短暂而清晰,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沈清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周嬷嬷更是吓得捂住了嘴,脸色煞白。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恐惧。
是谁?王氏派来的杀手?还是昨夜那个神秘的窥视者?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压低声音,带着十二分的警惕问道:“谁?”
窗外静默了一瞬,随即,一个低沉而略显沙哑的陌生男声响起,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贴着窗纸传来:
“三小姐不必惊慌,在下并无恶意。受人之托,前来送一件东西。”
受人之托?送东西?
沈清辞眉头紧蹙。在这沈府之内,谁会用这种方式,在深夜给她送东西?父亲?绝无可能。祖母?也不像。沈清韵?她没这个胆量和能力。
“何人托你?所送何物?”沈清辞没有开门开窗的打算,依旧隔着窗户冷声问道。
窗外那人似乎顿了顿,才低声道:“托付之人……小姐日后便知。此物于小姐眼下或将来,或许有些用处。”话音未落,只听极轻微的“嗤”一声,一样扁平的物件竟从窗纸的缝隙中被塞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在屋内地上。
那是一个用普通油纸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件。
东西一送入,窗外的气息便瞬间远去,脚步声轻得几不可闻,迅速消失在风雪声中,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周嬷嬷惊魂未定,连忙上前将门栓又检查了一遍,这才颤巍巍地捡起那个油纸包,递给沈清辞。“小姐,这……这……”
沈清辞接过油纸包,入手很轻。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外面再无动静,这才走到灯下。
油纸包得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记。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并非她预想中的信件或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本薄薄的、页面泛黄甚至有些残破的小册子。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她带着疑惑,轻轻翻开册子。里面的字迹是手写的,略显潦草,却并非她熟悉的任何人的笔迹。而册子记录的内容,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并非什么武功秘籍或诗词歌赋,而是一本……账册的抄录副本!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经由“张记杂货”、“李记车行”等看似普通的商号,向府中某些人输送银钱、布匹、药材等物的明细!而接收方的代号,虽然隐晦,但结合她之前从李婆子那里听来的零星消息和原主的记忆,她几乎可以断定,其中几个代号指向的,正是王氏院里的几个得力管事,甚至隐隐牵涉到王氏的娘家兄弟!
这分明是王氏利用管家之便,暗中勾结外人,侵吞府中公款的证据!虽然只是零散的、不完整的抄录,但其中几条涉及金额较大的款项,时间、途径、经手人(代号)都记录在案,若是深究下去,足以让王氏喝一壶的!
是谁?是谁将这样一份足以撼动王氏地位的东西,用这种方式送到了她的手上?
沈清辞握着这本薄薄的册子,只觉得手心都有些发烫。这份“礼物”太重,也太烫手了!
对方显然知道她与王氏不和,想借她之手对付王氏。可对方是谁?目的何在?是敌是友?若她贸然将这东西捅出去,会不会反而落入别人的圈套?王氏在府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岂是那么容易扳倒的?万一打蛇不死……
“小姐,这……这是什么?”周嬷嬷见沈清辞神色变幻不定,紧张地问道。
沈清辞合上册子,用油纸重新包好,神色凝重。“是一把刀。”她低声道,“一把能伤人,也可能伤己的双刃剑。”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心中念头飞转。送册子的人,身手不凡,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沈府,并且对王氏的阴私之事如此了解,绝非寻常人物。是父亲的政敌?还是与王氏有私怨的其他人?
无论如何,对方将这东西送给她,无疑是看到了她近期的“表现”,认为她有利用的价值,或者说,有合作的潜力。
她不能轻举妄动。这份证据,现在还不是动用的时候。她需要更强大的自保能力,需要更确凿的链条,也需要……摸清这送册子之人的底细和真正目的。
“嬷嬷,”沈清辞转过身,眼神恢复了冷静,“将这东西收好,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除了你我,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是,小姐!”周嬷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郑重接过,寻思着藏匿之处。
这一夜,沈清辞几乎未曾合眼。突如其来的“礼物”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也让她窥见了这沈府乃至金陵城更深层的暗流。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挣扎求存的庶女,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将她推向一个更复杂的棋局。
第二天,沈清辞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精神却异常亢奋。她如同往常一样用膳、看书、侍弄那盆赤焰参,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青黛进来伺候时,依旧是那副伶俐模样,笑着说起府中闲话:“小姐,听说夫人昨日发了脾气,好像是库房里短了几匹往年积存的锦缎,正着人查呢。”
沈清辞心中冷笑,王氏这是做贼心虚,还是故意放出的烟雾弹?她面上不露分毫,只淡淡道:“库房之事,自有母亲料理,我们不必多言。”
她需要尽快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信息渠道和力量。李婆子层次太低,济世堂那条线还需要经营。而手中这本册子,就像一颗危险的种子,在她没有足够力量守护之前,绝不能让它见光。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盆赤焰参上。那嫩黄的芽点又舒展了些许,两片极细微的子叶隐约可见。
生机已在暗中萌发,而风暴,似乎也即将来临。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那枚白玉兰花簪,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
无论送册子的人是谁,无论这背后藏着怎样的阴谋,她都必须走下去。
只是,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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