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的访客并非周嬷嬷预想中王氏派来寻衅的婆子,也不是沈敬渊身边传话的小厮。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下,随即响起了几下克制而清晰的叩门声,伴随着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三小姐安歇了吗?老奴沈安家的,奉老夫人之命,前来探望。”
老夫人?!
屋内,沈清辞与周嬷嬷皆是一震,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老夫人,指的是沈敬渊的嫡母,已故老沈大人的原配妻子,常年在小佛堂礼佛,几乎不过问府中事务,连晨昏定省都早已免了各房。在沈清辞模糊的记忆里,这位祖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对孙辈并不亲近,尤其对庶出的子女,更是淡漠。她怎么会突然派人来?还是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沈清辞心念电转。父亲接连的厚赏刚刚让她心生警惕,如今深居简出的祖母又派人前来,这绝不可能是巧合。是父亲的意思透过老夫人转达?还是老夫人听到了什么风声,自行起了关注?
无论如何,这位在沈府地位超然、连王氏都要敬畏三分的老夫人派人前来,意义非同小可。
“快请!”沈清辞迅速压低声音对周嬷嬷道,同时自己飞快地躺回床上,拉好被子,调整呼吸,瞬间又变回那副病体支离、气息奄奄的模样,只是眼神深处,比以往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周嬷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整理了一下衣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恭敬,快步走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约莫五十余岁的嬷嬷,穿着深褐色缎面棉袄,外罩一件半旧的石青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支简单的银簪。她面容端正,眼神平静却透着历经世事的通透与精明,脸上并无多少笑容,却也不显得刻薄,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自带一股沉稳的气度。她便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沈安家的。
“郑嬷嬷万福。”周嬷嬷连忙侧身行礼,将人让进屋内,“这么冷的天,劳动您老人家亲自过来,我们小姐……”她说着,声音便带上了哽咽。
郑嬷嬷迈步进屋,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迅速而低调地扫过屋内。银骨炭盆带来的暖意,桌上未曾收起的、沈忠派人送来的清淡膳食的食盒,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济世堂药材的独特气味,都一丝不落地落入她的眼中。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床榻上那个面色苍白、眼眸半阖、仿佛连呼吸都费力的少女身上。
“老奴给三小姐请安。”郑嬷嬷走到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语气平和,不带丝毫轻慢。
“……郑嬷嬷……快……快免礼……”沈清辞挣扎着想要抬手,却又无力地垂下,声音细弱游丝,带着受宠若惊的惶惑,“劳动祖母……挂念……是清辞不孝……”
“三小姐言重了。”郑嬷嬷直起身,声音依旧平稳,“老夫人近日偶感风寒,在佛堂静养,听闻三小姐也病了些时日,心中惦念,特命老奴前来瞧瞧。老夫人说,都是沈家的血脉,务必精心调养,缺什么短什么,或是下人有伺候不周到的,尽管去回她。”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关怀,又点明了老夫人知晓府中情形,更隐隐透出一股可为之撑腰的意味。
周嬷嬷在一旁听得心头狂跳,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沈清辞心中却是雪亮。老夫人这番举动,安抚和考察的意味,远多于真正的疼爱。她是在评估,评估自己这个突然闯入父亲视线、并引得后宅不宁的庶孙女,究竟值不值得她投注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
“多谢……祖母怜惜……”沈清辞眼中适时地泛起泪光,显得脆弱又感动,“清辞……一切都好……母亲……和父亲……都待清辞极好……只是……只是身子不争气……”她将“母亲”二字咬得微不可查,带着一种依赖与怯懦。
郑嬷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那份病弱的表象下看出些什么。眼前的少女,确实瘦弱得可怜,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言语神态也与记忆中那个怯懦无声的庶女并无二致。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女孩的眼神深处,似乎比以往多了一点什么东西,一种极其隐晦的、不易捕捉的……韧性。
“三小姐安心养病便是。”郑嬷嬷没有再深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递给周嬷嬷,“这是老夫人赏的一支老山参,年份尚可,给三小姐补补元气。用法可询问济世堂的大夫。”
又是一支人参!虽然不及血燕窝名贵,但出自老夫人之手,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价值。
周嬷嬷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郑嬷嬷又交代了几句“仔细伺候”之类的话,便告辞离去,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风雪夜色中。
送走郑嬷嬷,周嬷嬷关上门,靠着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腿都有些发软。“小姐……老夫人……老夫人竟然派人来了!还赏了人参!这……这是不是意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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