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沙砾打在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是无数细针在穿刺金属。
费书瑜伏在沙丘背风处,睫毛上已凝了层白霜,他借着弦月微光打量着前方那片河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两天前在盐城堡救下的妇人说,铁勒川藏着猛可什力残部的百余骑精锐,那是他们在黄河以东最后的有生力量。
铁勒川像一条被遗忘的绿绸,蜷在枯黄的戈壁深处。
零星的毡房与土坯屋散落在河畔,烟囱里飘出的炊烟在冷空气中凝成淡青色的雾,混着新麦的甜香漫过来。
费书瑜鼻尖动了动,这味道让他想起绥德老家麦收时节的清晨,只是那时的空气里总掺着挥之不去的汗馊味。
“管队,风停了。”身后传来孙大力的低语。
这个夜不收的老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唇角裂开的血口子在月光下泛着红。
“再等下去天就亮了,按路程算,蒙骑该换岗了。”
费书瑜点点头,攥紧了腰间的横刀。
刀柄上的缠绳被汗水浸得发潮,又在寒风里冻成硬邦邦的壳。
大战结束之后,他们休整了一日。
其后才在被盐城堡夜不收救的女人带领下,突袭了汉人聚集的大绿洲铁勒川。
费书瑜带着夜不收作为大军前哨,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逼近铁勒川。
此刻费书瑜打了个手势,七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滑下沙丘。
马蹄用毡布裹着,踩在结了薄霜的草地上只发出闷响。
河谷里的狗吠了两声,很快又归于沉寂——寻常牧民的狗哪会这么乖?
费书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摸出腰间的骨哨含在嘴里,这是遇袭时的信号。
他们摸到最近的一座毡房外,借着毡帘缝隙往里看。
昏黄的油灯下,一个裹着羊皮袄的老妇人正在搓羊毛,指节粗大却动作灵巧。
旁边的土炕上,两个孩子睡得正酣,嘴角还沾着奶渍。
费书瑜的目光扫过墙角——没有刀枪,没有甲胄。
甚至连寻常牧民腰间必备的短刀都没见着,只有个豁口的陶碗倒扣在矮桌上。
“去那边看看。”费书瑜指向河谷深处的一片寨子。
夜不收们猫着腰穿过田埂,脚下的泥土带着潮气,费书瑜踩碎了一块薄冰,冰下的水映出他紧绷的脸。
靠近了才发现,这片河谷共建有四处寨子。
最外围的土墙看着仓促,像是临时筑起的,可往里走,那处寨子外围竟围着一丈多高的夯土墙,墙外是一圈丈许宽的壕沟。
费书瑜蹲在沟边,借着月光看见沟底插着的削尖木枪,枪头生了层绿锈,可枪杆上的勒痕还很清晰——这不是摆设,是真用来防过什么。
他朝贵哥儿点头示意,众人迅速搭人梯翻入寨内。
脚刚落地,费书瑜就愣住了——三合院的布局整整齐齐,正面三间黄泥屋的门楣上,竟贴着张褪色的春联,“春和景明”四个字虽被风雨蚀得模糊,那笔锋却带着汉家的筋骨。
寨内大约有百余户,户户相对,巷巷相通,却又各成院落。
费书瑜走到一户宅子前,夯土墙上留着插柳条的痕迹,那是清明插柳的习俗,他在绥德见了二十多年。
屋檐下挂着的玉米串足有胳膊粗,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伸手掂了掂,颗粒饱满得压手——这等成色的玉米,在榆林卫所里,只有百户以上的军官才吃得上。
手指拂过墙根的泥土,湿润得能攥成团,还带着新鲜的犁痕。
费书瑜突然想起盐城堡妇人的话,“男的都被鞭子赶着种地”。
可这泥土里混着的草木灰,分明是精心沤过的肥料,哪像是被逼着干活的样子?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咳嗽声。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汉提着灯笼走出来,往猪圈里添了把草料。
那猪圈用青石垒成,里面的两头肥猪哼哼着拱食,圆滚滚的肚子几乎要贴到地面,猪毛亮得像抹了油。
费书瑜瞳孔微缩,他在绥德生活了十几年,见过太多军户把刚出生的娃溺死在尿桶里——只因养不起。
可这里的猪竟能喂得这般肥实?
探查完寨子,费书瑜见没有藏兵,便招呼众人退到寨外的老槐树下。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杨道庆带着人回来,棉甲上沾着草屑。
“管队,其他三个寨子都查了,有个寨子里还晾着刚织好的棉布,比咱们身上穿的细多了。”
“有异常吗?”
“异常就是太正常了。”杨道庆往手心啐了口唾沫。
“都是汉家农夫,灶房里还温着粥,炕头上摆着针线笸箩,有户人家的窗台上,还放着本翻烂的《论语》。”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最邪门的是,我见着个穿蒙古袍的娘们,正给汉家老汉缝棉袄,那老汉……还骂她线脚歪了。”
费书瑜没说话,目光越过寨子,落在更远处的田垄上。
月光下,大片的田地规划得横平竖直,田埂笔直得像用墨斗弹过,渠水在暗处泛着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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