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那一声“很好”,如同春风化雨,瞬间驱散了书房内几乎凝结的寒意。王审琦按在刀柄上的手悄然松开,赵弘殷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甚至对着陈嚣微微颔首,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陈嚣心中那块悬了三天的大石,终于“咚”的一声落了地。他知道,自己赌赢了。柴荣不仅认可了他的功劳,更欣赏了他的胆识和忠诚。
“审琦。”柴荣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末将在!”王审琦上前一步,躬身应道。他显然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份用火漆密封的文书,双手捧着,神色庄重。
他转向陈嚣,目光中少了几分以往的审视,多了几分正式的意味。他当众拆开火漆,展开那份质地精良的委任状,清了清嗓子,用他那洪亮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宣读起来:
“澶州节度使府令:”
开头便是威严的官称,让陈嚣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查,殿前司亲卫队第十伙伙长陈嚣,籍贯……嗯,”王审琦略过了籍贯等虚文,直接念到核心部分,“忠勇果毅,洞察机先。于奉命侦察黑风峪之际,临危不惧,智勇双全,设伏擒获北汉斥候五人,毙三擒一,并缴获事关重大之密信一封!”
他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该员此举,为我军肃清内患,整饬纲纪,立下首功!其后虽遭宵小蓄意暗算,仍能沉着应对,力抗强敌,保全有用之身,其志可嘉,其勇可勉!”
读到此处,王审琦微微停顿,目光扫过陈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以伙长之职,建此奇功,确实罕见。
“为褒奖其功,激励三军将士,彰显公子信赏必罚之明!”王审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特,擢升陈嚣为殿前司散员都头,实授队正之职,统领战兵五十人!原麾下第十伙士卒,一并划归其辖制,充为新队之骨干!”
队正!五十战兵!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任命真真切切地从王审琦口中宣读出来,化作具有效力的正式文书时,陈嚣的心脏依旧忍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热流瞬间涌遍全身!这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只管着十一个老弱残兵、处于军队最底层的小头目,而是真正迈入了军官的行列,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成建制的一支力量!在这乱世之中,手中有兵,腰杆才能挺直!
“望其恪尽职守,勤勉操练,砥砺锋刃,勿负本帅之信重!此令!”
宣读完毕,王审琦将委任状合拢,连同代表队正职权、雕刻着虎纹的青铜兵符,一起递到陈嚣面前。
陈嚣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上前一步,再次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顶,恭敬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委任状和冰凉的兵符。触手的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压上肩头。
“末将陈嚣,领命!”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但更多的是坚定,“谢公子破格提拔之恩!谢王将军、赵都头栽培!末将必竭尽驽钝,练好新兵,整肃行伍,以期来日能为公子前驱,为大军锋镝,纵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这是他发自肺腑的誓言。乱世之中,知遇之恩,如同再造。
柴荣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起来吧。陈嚣,你可知本帅为何将你那原班人马,也一并划归给你?”
陈嚣起身,略一思索,答道:“公子明鉴,可是因第十伙弟兄虽出身微末,却经黑风峪一战,已初具胆魄,彼此熟悉,可为新队之骨架,助末将尽快成军?”
“不错。”柴荣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那一伙老弱,能在绝境中建此奇功,足见你带兵有其独到之处,已初步将一盘散沙,捏合成型。新拨付给你的五十人,多是刚补入营的新卒,良莠不齐,心性未定。如何将他们操练成令行禁止、敢战能战的锐士,本帅给你三个月时间。”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与放手:“在此期间,准你便宜行事!一应操练章程、日常安排,皆可由你自主拟定,不必拘泥于旧例。所需常规军械、粮秣给养,皆可按制支取。本帅,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自主练兵之权!
这无疑是比升职更让陈嚣心潮澎湃的赏赐!这等于正式认可了他那套迥异于传统、却已在第十伙身上初见成效的训练理念,给了他一片可以自由挥洒的试验田!这意味着,他可以真正着手,去打造一支符合他心目中理想的军队雏形!
“末将,必不辜负公子信任!三月之后,定献上一支可战之兵!”陈嚣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自信。
手握那枚象征着权力与责任的队正兵符,陈嚣再次向柴荣和王审琦行礼后,退出了书房。走出帅府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望着远处校场上那些正在传统方式下操练的士兵,一股豪情在胸中激荡。他要在这乱世之中,用这有限的自主之权,播下一颗不一样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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