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写了几行,窗外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响。苏念雪抬头,只见一只灰羽信鸽落在窗台上,脚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竹管。
是癸七的传信!
她立刻起身,小心地取下竹管,倒出里面卷得极细的纸条。展开,上面是癸七简练的字迹:
“皇觉寺别院,今晨有马车出,载重箱三,覆油布,往西南官道。跟踪至房山县界,入‘慈云观’。观为道观,香火寻常,然后院守卫森严,有地窖。疑为转运点或分仓。已留人监视。另,江南飞鸽至,秦统领前日夜半再醒,识人,言断续:‘海……巨船……铁鸟……轰鸣……’后力竭昏睡。薛神医言,此似深潜记忆被激发,所言之物匪夷所思。林阁老加派人手护卫,并问京中安。阅后即焚。”
苏念雪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剧烈跳动起来。
皇觉寺别院的货物,果然转移到了“慈云观”!那里很可能是一个中转站,甚至可能是“墨尊”在京畿地区的另一个秘密据点。而秦刚再次苏醒带来的信息,更是令人心惊。
“巨船……铁鸟……轰鸣……”这描述,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是秦刚昏迷中的幻觉,还是……“墨尊”所掌握或正在研制的东西,已经达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难道,萧夜溟的技术,真的已经接近了某种临界点?
她不敢深想,但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攫住了她。必须尽快行动,必须在对方完成更可怕的图谋之前,阻止他们!
她将纸条凑到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她重新提笔,在未写完的密报上,加上了“慈云观”和秦刚呓语的关键词,并着重标明了“事急,恐有巨变”。
午时刚过,庄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久,钱嬷嬷匆匆来报:“郡君,北静王府的赵统领求见,说是有王爷的口信。”
“请他进来。”
赵闯大步走进暖阁,行过礼后,低声道:“郡君,王爷让末将传话,宫中一切已安排妥当。明日宫宴,郡君的座位已做调整,位于安和长公主下首,与几位年高德劭的老封君相邻。王爷说,那个位置清静,视野也好,且长公主殿下会照应一二。”
长公主下首?苏念雪心中一动。这位置调整得巧妙。既不算最显眼,又因靠近长公主而多了层无形保护。长公主“会照应一二”的承诺,更是北静王,或者说皇帝,传递给她的一个重要信号。
“多谢王爷费心安排。请赵统领代本宫谢过王爷。”苏念雪道。
“王爷还说,”赵闯声音压得更低,“明日宫宴,光禄寺负责膳饮,侍卫亲军司与御前侍卫负责护卫。但太后宫中掌事太监高进,被临时调入光禄寺协理宫宴事务。此人……郡君需多加留意。另外,宫宴所用熏香,乃内务府特制‘岁寒三友香’,太医已查验无误,但王爷建议,若郡君不喜香气,可自备清心香囊。”
高进!那个曾带人强行搜查她府邸的太后心腹太监!他被调入光禄寺协理宫宴?这绝对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而熏香……皇帝和北静王显然也怀疑熏香可能被做手脚,所以提前示警,让她自备香囊。
“本宫明白了。请王爷放心。”苏念雪郑重道。
赵闯点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做工精巧的鎏金扁盒,递给苏念雪:“王爷还说,明日宫宴时长,恐郡君伤后体弱难支。此乃宫中御制的‘参茸保元丹’,于提气固本有奇效,郡君可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苏念雪接过扁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两颗龙眼大小、色泽深褐、药香浓郁的丹丸。这不仅是药品,更是北静王,或者说皇帝,给予她的一份额外的保障和信任。
“王爷厚意,本宫感念。”她将扁盒小心收好。
送走赵闯,苏念雪立刻让青黛准备制作清心香囊。药材是现成的,按照薛神医留下的方子,混合了薄荷、冰片、苏合香等数味提神醒脑、辟秽解毒的药材,研磨成细粉,装入特制的双层绸缎小囊中。药囊不大,可贴身悬挂,或藏于袖中。
她又检查了青黛准备好的各种解毒丸、急救散、银针、试毒石等物,分门别类,用油纸包好,或装入特制的小瓷瓶,分别藏在身上几处隐秘所在:发髻内、袖袋暗格、腰带夹层、甚至鞋底。郡君礼服规制严谨,能藏物的地方不多,必须充分利用。
做完这些,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山庄染成一片暖金色,与屋檐下的冰凌相映,有种奇异的美感。
苏念雪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夕阳缓缓沉入西山背后。那片连绵的山脉,在暮色中只剩下浓黑的剪影,沉默,巨大,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神秘与危险。
明日,她将踏入那座天下最宏伟,也最危险的宫殿。在那里,明枪暗箭,诡计阴谋,都将被放大到极致。太后,高进,可能存在的“墨尊”内应,甚至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都会将目光投向她和这场宴会。
而她,不仅要自保,还要观察,要判断,要从那片衣香鬓影、笙歌燕舞之下,找出蛛丝马迹,印证自己的推测,甚至……抓住对方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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