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大火的调查与灾后事宜,如同一块投入朝堂这潭深水的巨石,表面上激起的浪花被皇帝与皇后强行按捺,水面下涌动的暗流,却因各方势力的较劲与猜忌,变得愈发湍急难测。
林微微提出的“官员捐输、分期修复”之议,经内阁稍作斟酌润色后,以皇帝诏书形式明发。诏书中痛陈奉先殿被毁乃“朕德不修,致干天和”,宣布内帑拨银二十万两、宫中用度再减以为表率,并号召宗室勋贵、四品以上京官“量力输诚,共襄盛举”,所捐银两专款专用,立碑记名。同时,公布了三日后于奉先殿废墟前设临时祭棚行告罪祭,及奉先殿分期修复的大略章程。
此诏一出,朝野反应各异。底层官员与百姓,多感慨皇帝罪己之诚、节俭之德,尤其内帑出银、宫中减用,颇具表率,民间对“天谴”的议论稍有平息。部分清流与中层务实官员,则觉得皇后所提方案已是在艰难时局下最务实的选择,开始默默计算自家能捐多少,既全了体面,也算一种政治投资。
然而,真正的波澜,在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与心怀叵测者之间涌动。
首先是宗室。几位辈分最高的老王叔,在接到诏书当日,便联袂求见正在斋戒的皇帝。他们倒不是反对捐输,而是对“立碑记名”颇有些微词,言下之意,宗室捐输乃为祖宗尽孝,天经地义,与臣工并列碑上,有失体统,更隐晦提及皇后以此法筹措修殿款项,是否有“挟祖宗以令群臣”、收买人心之嫌?谢无岐在斋戒的静室中隔着门听了禀报,只冷冷回了一句:“朕之内帑、皇后之减用,可曾要立碑?捐输自愿,不捐亦可。碑文如何列名,礼部自有章程。皇叔们若无他事,便请回吧。” 碰了个软硬钉子,老王叔们讪讪而退,但不满的种子已然埋下。
更大的阻力,来自部分官员,尤其是那些与江南旧利益有千丝万缕联系、或在之前新政中利益受损、或本就对皇后理政心怀抵触的朝臣。让他们拿出真金白银,去修被他们暗中视为“不详”的奉先殿,无异于割肉。且皇后主持此事,若捐得少了,怕被记上一笔,日后穿小鞋;若捐得多了,又实在肉疼,更怕被同僚讥为“谄媚中宫”。于是,各种推诿、拖延、哭穷的戏码开始上演。有官员上疏,言家中清贫,实在无力;有则拐弯抹角表示,北疆将士浴血,军费尚且不足,修殿之事是否可再缓;更有甚者,私下串联,约定共进退,皆只捐象征性的数目,想看看帝后如何应对。
这些动向,自然逃不过林微微的耳目。她每日在澄心堂接见各部官员,处理灾后事宜奏报,对捐输的进展、官员的反应,皆了然于心。但她并不急于催促,只是将捐输的名单与数额,命人详细记录在案,不置一词。
真正的交锋,发生在三日后的临时告罪祭上。
祭棚设于奉先殿废墟前的空旷广场上,以青布为幔,白纱为帘,陈设简单却庄严肃穆。时值正午,烈日当空,百官按品级肃立,鸦雀无声。空气灼热,混合着废墟未散的焦味,更添几分压抑。
谢无岐一身素白祭服,未戴冕旒,只以木簪束发,面色沉静,眸如寒潭,在礼官唱引下,率先焚香跪拜,诵读告罪祭文。祭文由林微微亲自草拟,翰林院润色,文辞恳切沉痛,将火灾归咎于“朕躬德薄,抚御失道,未能感格上下,致此灾殃”,祈求祖宗宽宥,并立誓“整肃朝纲,抚恤百姓,攘除外患,重修祠宇”。皇帝亲自诵读,声传广场,不少老臣听得眼眶微红。
祭礼完毕,按制,皇帝将先行回宫,百官再依次行礼。然而,谢无岐却未立刻离去,他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的臣工,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奉先殿之火,焚毁的不仅是殿宇,更是朕与列位臣工,对列祖列宗的一份孝心,对这江山社稷的一份责任。朕已下诏罪己,内帑拨银,宫中减用,并望众卿量力捐输,共复祠宇。此非为朕颜面,乃是为我大周体统,为天下臣民观瞻。”
他顿了顿,目光在某几位神色略显不安的官员身上稍作停留,继续道:“朕知,国用艰难,北疆未靖,诸位各有不易。捐输之事,全凭心意,朕绝不强求。然,朕亦闻,有人暗中串联,约定少捐或不捐,欲看朝廷笑话,探朕与皇后底线。”
此言一出,场中气氛骤然凝固!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视左右,那几位被皇帝目光扫过的官员,更是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
谢无岐语气转冷,如冰刃刮过:“朕今日便告诉尔等,朕的底线,便是这江山稳固,祖宗祭祀不绝!捐输修殿,乃臣子本分,亦是向天下昭示,我大周君臣一心,共度时艰之决心!若有谁,连这点本分与决心都无,甚至妄图借此挟制朝廷,其心可诛!”
他目光如电,厉声道:“自即日起,捐输名单数额,每三日张榜公布于朝门之外!凡四品以上京官,皆需列名!捐多捐少,朕不追究。但若有敢匿而不捐,或捐后反悔者,即以不敬祖宗、不忠朝廷论处,革职查办,永不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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