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走向一个无法给予回答的过去之影。
月下的许自修没有修炼,他只是在想如何是好。
房间内,玉研熄灭了烛火,偷偷透过窗的缝隙看着那道背影。
尽管许自修掩饰得很好,但玉研仍旧隐约察觉到了他平静外表下的那丝沉重与游离。
独独在说出“想回去看看师父”时,他的眉宇会闪过一丝晦涩。
那是一种极快便被收敛的情绪,可就是这一闪而过的瞬间,让他那总是平静无波的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窥见的,不是宗门仙师的威严,而是一种与她一般无二的、无所依凭的飘零感。
明月高悬照人间。
玉衡峰。
季清辉袍袖带风,几乎将玉衡上下翻检了一遍,许自修如蒸发了一般,毫无痕迹。
他最后停在许自修居所前,眉峰紧蹙,正欲推门,忽而侧首望向某处。
“出来吧。”
话音落下,墙角那片沉暗的竹影一阵窸窣摇曳。
崔明珠挪步而出,身形自阴影里渐渐清晰。
她停在几步外,垂首行礼。
“弟子崔明珠,见过季师叔。”
季清辉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颔首回应,眉眼柔和些许,“是你啊,那日在自修身边见过。”
崔明珠揪了揪衣角,有些紧张。
“可见到许自修?”
崔明珠的头垂得低,盯着自己鞋尖前的一小片地面,“弟子...也是来寻许自修的,未曾得见。”
季清辉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笑道:“倒是巧了,你我也算是不约而同。”
他语气随和,仿佛只是闲话。
“既然都没寻见,便随我一道等等?正好与师叔说说,你寻他所为何事?”
“我...其实...没什么事...”
吱呀。
季清辉推门而入,指尖一弹,一抹流光掠过屋角,桌上的烛台便‘噗’地一声燃起暖光。
“外面风凉,进来聊。”
崔明珠犹豫片刻,还是迈步而入。
既是许自修的师兄,又是整个琳琅日月宗如日中天的小师叔。
没有担心的理由。
门未关着,也不是虚掩,它洞开着,连同窗夜大片漏进月光。
季清辉素手烹茶,动作舒缓如行云。
泥炉上银铫微鸣,水汽携着茶香袅袅散开,在他低垂的眉眼间氤氲开一片温和。
他执壶斟茶,茶汤注入白瓷盏中,发出一声清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坐。”季清辉并未抬眼,挑起话头,“师父仙去后,我便与自修相依为命,长兄如父,他的事,我总要多留心些。后来有幸被宗门收录,方有今日。”
与许自修的平和又有不同,季清辉的话语里有种“声声慢”的韵律,不疾不徐。
强大,自信,稳重。
面对任何事,皆闲庭信步。
崔明珠依言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接过他推来的茶盏。
她莫名觉得像是在面见一位严厉的长辈,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自修能交到朋友,我很欣慰。”季清辉抬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这些年来,能走近他身边的人,其实不多。”
“岂止是不多。”崔明珠垂下眼睫,声音轻柔,“有孙淼等人明里暗里挤兑,许师兄自己也......不善周旋。这些年,他好像一直是一个人。”
她的话语里,那份怜惜藏得很好,却并非无迹可寻。
季清辉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并非不悦,倒像是早有所料。“他并非一个人。这小子面上不声不响,其实最是明辨是非,更难能可贵的是懂得自我宽解。这份心境,连我都自愧不如。”
他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才继续道,“譬如他今日丢了钱袋,回家便能道一句千金散尽还复来,与我打架,被我敲打得狠了,纵是疼出泪花,也绝不怨我,只怪自己力气不够。转头抹了脸,又能笑出鼻涕泡,说,‘打不过师兄,不丢人’。”
脑海中浮现出那有些滑稽又带着心酸的画面,崔明珠的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眼底都漾开一点真实的暖意。“许师兄他……私下里竟是这般模样。”
季清辉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他放下茶盏,“崔姑娘,是哪里人士?”
这一声“崔姑娘”的意味不可谓不明显。
崔明珠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语气努力维持着平稳:“晚辈是青岚国人士,家中世代经商,在本地......略有微名。”
季清辉轻轻颔首,语气愈发温和:“那你觉得,我这师弟如何?”
“还...还好?”
“好?”
崔明珠感到脸颊有些发烫,垂下眼避开他的注视,声音更轻了:“挺......挺好的。”
“嗯。”
季清辉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身体微微后靠,“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他语气随意地提起,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日乾元三气宗的弟子会前来交流。听闻其中一位女弟子,不仅天资卓绝,性情温婉,更有寻觅道侣之意。我思忖着,让自修前去结识一番,倒也颇为相宜...”
他刻意在此停顿,目光温和地笼罩着崔明珠。
崔明珠起初只是怔住,下意识地喃喃应和:“是么......那,那倒是挺好的。”
然而,她看着季清辉平静无波的脸色,不见半分玩笑之意,一颗心才后知后觉地沉了下去。
她无意识地用指甲掐住了自己的指尖,心不在焉。
季清辉无声弯唇。
境界提升之后,许多事已无需眼见。
自踏入此间,他便感知熟悉的丹香——昔日赠予师弟的丹药,竟被那小子原封不动地留存至今。
弟弟有弟弟的倔强,兄长自有兄长的方式。
“崔姑娘,天色已晚了,早些休息。”
崔明珠起身告别。
.......
翌日,日上三竿。
玉研迷迷糊糊睁开眼,朦胧间瞥见床边一道修长身影。
她心安理得地合上眼,准备再赖一会儿。
下一秒,她猛地弹开眼皮,彻底惊醒。
许自修平静地收回目光,淡淡道:“你脑子里进的水,好像从嘴角漏出来了。”
玉研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嘴角——枕上一片冰凉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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