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使的船帆尚未完全隐没在瓯江下游的水雾中,那片被晨霭笼罩的江面还残留着帆影划过的涟漪,另一股更为庞大、也更为沉默的洪流,已开始从江北岸的平原、西面的山峦隘口、甚至南方的丘陵小径,向着东瓯邑的方向缓缓涌来。他们不是披坚执锐的军队,却比千军万马更能撼动人心;他们手中没有刀兵,眼神中燃烧的求生渴望却比最锋利的剑刃更具穿透力——他们是流离失所的流民。
起初,不过是三三两两的身影,拖家带口,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得如同秋风中飘零的败叶。男人肩上扛着用破布捆扎的全部家当,女人怀里抱着饿得直哭的孩子,老人拄着磨得发亮的木杖,每一步都走得踉跄。他们沿着被踩出的土路,朝着传说中“有饭吃”的东瓯挪动,像一群寻找水源的蚁群,渺小却执着。但很快,这零星的细流便汇成了汹涌的潮水。不过旬日,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人聚集在东瓯划定的边境线外,黑压压的人群望不到边际,仿佛整个江南的苦难都在此刻汇聚。
他们大多是从楚国统治下不堪重负逃出的越人遗民——楚人的苛捐杂税如同吸血的蚂蟥,部落的徭役压得人喘不过气,稍有反抗便会招致兵戈;也有周边被更大部落吞并的小部族成员,家园被毁,牲畜被抢,只能背井离乡;还有些是遭了水旱天灾的农人,眼睁睁看着田地龟裂或被洪水淹没,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循着传言寻找生路。“东瓯有神农,土地能产金,去了就有活路!”这朴素得近乎荒诞的传言,如同黑夜里的灯塔,成了绝望中唯一的念想。
边境临时设立的木栅栏外,早已被流民挤满。孩童因饥饿发出的尖利啼哭,老人虚弱不堪的呻吟,男人们焦灼地扒着栅栏向里张望的身影,女人们对着东瓯方向默默祈祷的虔诚,混合成一股悲怆而又充满求生欲的交响。他们隔着简陋的栅栏,望着东瓯境内那一片片刚刚收割完毕、田垄整齐的沃土,望着远处村落里升起的袅袅炊烟,眼中燃烧着近乎朝圣般的渴望。有个骨瘦如柴的少年,忍不住将手从栅栏缝隙里伸进去,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片能救命的土地,却被巡逻的兵卒轻声喝止,只能缩回手,茫然地盯着自己干裂的掌心。
东瓯治所内,文寅捧着一摞如同雪片般飞来的竹简报告,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声音都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沙哑:“主公,昨日新到的流民有三百二十七口,今日据北隘口的哨探回报,又有近五百人聚集在那里!这才短短十天,涌入边境的流民已逾三千之众!”他重重地将竹简拍在案上,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们的存粮虽经去年丰收有所积累,可如此坐吃山空,最多支撑三个月!安置的草棚、御寒的麻布、看病的药材,样样都捉襟见肘!更让人忧心的是,谁能保证这些人里没有楚人派来的细作?一旦混入城内,后果不堪设想!”
欧阳远站在那幅用麻布绘制的东瓯疆域图前,图上用朱砂标出的村落、河流、田垄日渐密集,勾勒出这片土地正在生长的轮廓。他指尖划过江北岸的区域,目光深沉如瓯江水。流民的涌入,他并非没有预料,但这规模与速度,还是超出了最初的估算。这既是巨大的机遇——人口是这时代最宝贵的资源,有了人,才能垦荒、筑城、练兵——也是空前的挑战,稍有不慎,便会引发粮荒、疫病,甚至内乱。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文寅焦虑的脸庞,语气异常果断:“堵不如疏,惧不如纳。流民如潮,堵是堵不住的,硬堵只会激起变乱,把他们推向对立面;与其担忧细作,不如主动甄别,将可控的风险转化为可用的力量。”
“主公的意思是……”文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亮了起来。
“传令下去:即刻设立‘移民司’,由你暂领司正一职,从各部门抽调二十名精干吏员,再从军中调派五十名士兵协助,于北隘口、南津渡、西山路这三处主要入境要道设点,对流民进行登记造册。”欧阳远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狼毫,在竹简上写下几个字,“登记的关键在于‘明其根、知其能、防其诈’。”
“登记?如何登记才能既周全又高效?”文寅连忙追问,伸手接过欧阳远递来的竹简,上面的字迹力透竹背。
“详记其籍贯——是来自楚地哪个邑,还是哪个部落;人口——家中有几口人,男女老少有多少;年龄——尤其是青壮的年岁,这关系到劳力分配;最重要的是所长技艺——会耕种的、会打铁的、会织布的、会造船的,都要一一注明,分类登记。”欧阳远条理清晰地说道,“至于甄别身份,可令其同村同族之人相互担保,一家有问题,担保的几家连坐,这样既能让他们相互监督,也能减少吏员的压力。对于那些形迹可疑、孤身一人、又无人担保者,暂置于边境的观察营,派专人看管,观察半月后再做定夺,绝不能让他们轻易混入核心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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