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连着几日，只要得空，便往国公府跑。也不多做别的，就是守在母亲榻前，亲自看着火候熬那碗川贝枇杷雪梨汤，一勺一勺，耐心地喂母亲喝下。
说来也怪，太医署那些正经方子喝了几天不见大效，沈清辞这看似不起眼的土法子，却像是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把那股缠人的咳喘给压了下去。沈母夜里能睡得安稳些了，白天咳嗽的次数也明显少了，喉咙里那总是呼哧呼哧的声响也渐渐听不到了，脸上也慢慢恢复了些血色。
这天下午，沈清辞照例喂母亲喝完药，正拿着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手。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暖阁，落在母女二人身上。
沈母靠在软枕上，气色比前几日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她反手握住女儿正在给她擦拭的手，轻轻摩挲着那因为连日熬药、有些发红的手指关节，眼圈毫无征兆地就红了。
“辞儿……”她的声音还有些微哑，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哽咽，“娘的辞儿……真是受苦了……是娘不好……以前……以前总把你当小孩子，许多话……许多事，都没能好好跟你说……”
沈清辞的手僵了一下，抬起头，看见母亲眼中滚落的泪水，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得厉害。她连忙放下帕子，用袖子去给母亲擦泪：“母亲，您这是做什么？您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是女儿以前不懂事，让您和父亲操心了……”
“不，不怪你……”沈母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是娘没护好你……眼睁睁看着你……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如今看你……看你这般辛苦，还要为我这老婆子操心……娘这心里……跟刀绞似的……”
积压了许久的担忧、心疼、自责，在这一刻，看着女儿消瘦的脸颊和那双变得沉静却难掩疲惫的眼睛，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
沈清辞看着母亲哭得像个孩子，听着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娘没护好你”，喉咙也堵得难受。前世母亲在她被弃后，是如何的忧心如焚、最终郁郁而终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她俯下身，轻轻抱住母亲单薄的肩膀，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母亲，您别这么说……您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女儿现在……现在很好，真的……”
母女俩就这么相拥着，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襟。那些因为过往执拗和隔阂造成的裂痕，在这无声的哭泣和温暖的拥抱中，似乎被一点点熨帖、弥合。
周嬷嬷站在一旁，看着这场景，也忍不住用袖子抹眼泪，心里却是欣慰的。大小姐，到底是懂事了，知道疼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渐渐止住泪水。沈母拉着沈清辞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像是要把这几年错过的都补回来。
“辞儿，你跟娘说实话，”沈母压低了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在陆家……他……他对你到底怎么样？前阵子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娘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沈清辞心里一紧，知道母亲终究是听到了些什么。她不能说实话，至少现在不能。她垂下眼睫，勉强笑了笑：“母亲别听外头那些人胡说。夫君他……待我还好，就是公务忙了些。前些日子是为了升迁的事，压力大，脾气躁了点，如今都过去了。”
她避重就轻，将陆明远的冷落和算计，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公务繁忙”和“压力大”。
沈母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那点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但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好再逼问，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心里有数就好……若是……若是在那边受了什么委屈，千万别忍着，一定要告诉娘，告诉你父亲！咱们沈家，还没到要让自家女儿在外头受气的份上！”
“嗯，女儿知道了。”沈清辞乖巧地点头。
正说着，外面传来沈国公沉稳的脚步声。
沈清辞连忙起身。沈国公走进暖阁，目光先是在妻子脸上停留了片刻，见她气色红润，眼神清亮，不像前几日那般病恹恹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了些。然后，他的视线才落到沈清辞身上。
沈清辞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父亲。”
“嗯。”沈国公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空了的药碗，又看了看沈清辞，语气依旧算不上多温和，但比起以往的冷硬，已是好了太多，“你母亲的病，看着是好些了？”
“是，”沈清辞低声回道，“咳嗽轻多了，夜里也能安睡了。”
沈国公沉默了一下，像是斟酌着词句，半晌才道：“你那土方子……倒也算有点用处。”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几乎算得上是肯定了。
沈母在一旁忙道：“何止是有点用处！要不是辞儿这几日天天跑来亲自熬药伺候，我这条老命怕是都要被那咳嗽折腾去半条了！”她说着，又忍不住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你呀，就是嘴硬！”
沈国公被妻子说得有些挂不住脸，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对沈清辞道：“你既来了，就多陪陪你母亲。府里……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晚些回去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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