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检举信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御史台和朝堂部分官员的小圈子里激起了隐秘的波澜,但暂时并未掀起惊涛骇浪。那位接到检举信的御史,虽然素以“敢言”着称,却也并非不通世事。检举的对象是圣眷正隆、手握天工院和部分军机大权的镇国公陆沉,指控的内容又涉及“通外”、“动国本”这等骇人听闻的罪名,若无确凿铁证,贸然上奏,不仅扳不倒陆沉,反而可能引火烧身。他选择了暂时按兵不动,暗中搜集更多“证据”,同时将这封检举信的内容,通过隐秘渠道透露给了与陆沉不睦的某些势力,静观其变。
崔琰等人得知御史并未立刻发难,虽有些失望,却也并不意外。他们本就没指望一封匿名信就能扳倒陆沉,这不过是众多暗箭中的一支,旨在持续施加压力,制造猜疑氛围,并等待更好的时机。他们的主要精力,依然集中在阻挠土地改革和即将到来的币制改革上。朝堂上的辩论、地方上的拖延、士林中的非议,仍在持续发酵。
然而,就在新旧势力于朝堂田亩之间角力正酣之时,另一项看似不那么起眼、却同样关乎国计民生的宏大计划,已在萧云凰的授意和陆沉的策划下,悄然进入了实质推进阶段。这项计划,便是构建一个覆盖全国、高效统一的驿站商路系统。
御书房内,灯光将几个人的影子拉长。除了萧云凰和陆沉,还有新任兵部尚书李光弼、户部尚书杨弘义,以及工部的一位侍郎。墙上悬挂着巨幅的大夏疆域全图,上面已经用不同颜色的线条和标记,勾勒出了初步的规划。
“陛下,诸位大人,”陆沉手持一根细长的木杆,指向地图,“以往我朝驿传,主要服务于军政急递,驿站分布稀疏,管理粗放,且与民间商旅隔绝。商路则多赖天然河道与民间自发踩出的小道,险峻难行,盗匪出没,运输效率低下,成本高昂。此乃制约货物其流、财富增值、政令通达的一大瓶颈。”
他移动木杆,沿着几条粗线划过:“臣与兵部、户部、工部同仁商议,拟推行‘驿路商道一体化’工程。核心在于,以现有主要官道为骨干,进行全面的勘测、修缮与拓宽,使其能通行标准化的四轮货车(天工院正在设计)。沿这些主干道,每隔三十至五十里,设立新型‘综合驿站’。”
李光弼接口道:“兵部考量,此类驿站,需兼具军事与民用功能。需有坚固房舍,可驻扎少量护路兵丁,存放军械物资,传递军情。同时,需有宽敞的货栈、马厩、客房、饭铺,能为过往商旅提供补给、住宿、骡马更换乃至小额银钱兑换服务。驿站需配备信鸽、快马,确保信息传递速度。”
杨弘义补充:“户部测算,驿站建设与维护,初期投入虽巨,但长远来看,利大于弊。其一,可向使用驿站服务的商旅收取合理费用,以站养站。其二,畅通的商路能极大促进货物贸易,朝廷可通过关卡征收商税,财源将更加稳定丰沛。其三,驿站本身可成为朝廷在地方的信息节点和触手,便于了解地方民情,推行新政。”
工部侍郎则指着地图上几个点:“首批规划,拟重点打通三条主干线:一是‘京洛线’,自京都经洛阳至江淮,连接帝国政治中心与最富庶的经济区;二是‘京蓟线’,自京都北上,经幽州至北疆新设军镇,巩固边防,促进边贸;三是‘长江线’,利用长江水道,辅以沿岸陆路驿站,连通巴蜀、荆襄、江南三大区域。此三线成型,则帝国东西南北,血脉初通。”
萧云凰凝神细听,不时微微颔首。她深知交通之于国家的重要性,如同血脉之于人体。前朝便有“车同轨、书同文”的壮举,本朝若能建成一个高效统一的驿站商路网络,其意义绝不亚于打赢一场对外战争。
“此议甚好。”萧云凰决断道,“然工程浩大,非旦夕可成。需有详细章程,分步实施。资金、人力、物料,如何筹措?”
陆沉早有准备:“陛下,资金方面,可分三块。其一,朝廷财政拨付一部分,作为启动和主干道关键节点建设之用。其二,发行专项‘驿路建设国债’,面向商贾富民募集,许以未来驿站运营分红或税收优惠。其三,在道路经过地区,可试行‘以工代赈’,招募流民或贫民参与建设,付给工钱口粮,既解决人力,又安抚民生。”
“至于物料,”工部侍郎道,“水泥(天工院已试制成功)与标准化石材、木材,可由朝廷指定工场生产,沿路设置物料场。关键桥梁、隘口,由工部派出工匠督导建设。”
“护路与治安,”李光弼道,“可由兵部在各路段设立‘护路营’,归地方驻军与兵部双重节制,专职剿匪护商,维持驿站秩序。驿站管理人员,可从退役老兵、低级官吏或地方可靠人员中选拔培训。”
萧云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沿着那几条规划中的线路缓缓移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车马络绎、商旅云集的繁荣景象。“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伟业。便依此策,由陆卿总揽协调,李卿、杨卿及工部全力配合。先细化方案,拟定实施步骤与章程,尤其是资金筹措与人力招募细则。朕要尽快看到第一条示范线路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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