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隐约传来的、连绵不绝的警笛声,像一根不断拉紧的弦,在林砚的心头震颤。她知道,那并非日常的交通肇事或普通治安事件,那是系统开始承压、裂缝正在扩大的刺耳悲鸣。留给她的时间,不是以天,甚至可能不是以小时来计算了。
她需要最后一批物资——不是长期的战略储备,而是足以支撑她在最初混乱的几天里,无需外出也能维持基本生存的“过渡期”给养。目标,是离家几公里外,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大型仓储式超市。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她能以“顾客”的身份,安然行走在文明的壁垒之内。
驱车前往的路上,林砚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节。街道上的车辆似乎比平时更显焦躁,鸣笛声变得频繁而刺耳。几个主要路口增加了执勤的警察,他们的表情严肃,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车辆和行人。天空是一种浑浊的灰黄色,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沉淀在空气里,连阳光都显得有气无力。
超市的停车场异常拥挤,寻找车位变得困难。走进超市大门,那熟悉的、混合着食物香气、清洁剂和无数人体温的热浪扑面而来,却让林砚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这里的“正常”太过浓烈,反而显得虚假而脆弱。
她推着购物车,汇入涌动的人流。与往常不同,今天超市里的气氛带着一种微妙的焦躁。广播里依旧播放着轻快的音乐和促销信息,但声音似乎比平时更大,像是在努力掩盖某种不安。
她的购物清单明确而迅速:主要是新鲜的、易于储存或可直接食用的食物——大量的面包、糕点、熟食肉类、水果(选择苹果、橙子等耐放的),以及最后一批瓶装水、功能饮料和调味品。她不再考虑长期储存,只求在断电断水前,最大化利用这最后的便利。
货架前的人流明显密集。在林砚抽取几袋真空包装火腿的货架旁,两个中年妇女正在低声交谈,语气急促。
“你看新闻了吗?刚弹窗说是什么‘群体性心因性反应’,建议市民减少不必要外出?”
“心因性?我看就是借口!我闺女他们公司就在市中心,她说他们那栋楼今天上午就封了,只进不出,里面肯定出大事了!”
“哎呀,吓死人了……不行,我得再多买点米,心里慌得很。”
类似的对话碎片,像风中飘散的灰烬,不断落入林砚耳中。恐慌在信息管制的缝隙里悄然滋生、蔓延。
当她转到饮用水区域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目光一凝。原本堆满各种品牌瓶装水的巨大货架,此刻竟空了一半多,只剩下一些高端品牌或小容量包装孤零零地摆在那里。几个顾客正围着超市补货的员工,语气激动地询问还有没有库存,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林砚沉默地绕开那片区域,转向相对冷门的货架,搜罗了几箱被忽略的苏打水和茶饮料。结账的队伍排得很长,蜿蜒曲折。每个人的推车里都塞得比平时更满,人们脸上少了平日购物的悠闲,多了几分急切和隐忧。收银员机械地扫描着商品,动作比平时更快,几乎顾不上与顾客交流。
林砚排在队伍中,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空气中弥漫着人群密集特有的体味、香水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集体无意识的紧张感。她看着周围一张张或焦虑、或茫然、或尚不知情的面孔,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悲悯涌上心头。他们还在为生活琐事烦恼,为促销商品精打细算,却不知道脚下的土地正在裂开。
她几乎是逃离般地付了款,将几大袋物资费力地搬上推车,走向停车场。室外浑浊的光线让她眯起了眼睛。就在她将最后一袋东西塞进后备箱时,超市门口的广场上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惊呼和骚动。
人群像受惊的鸟群般四散开来。林砚猛地转头,只见超市入口处,一个男人正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动作僵硬扭曲,他猛地扑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张口便咬!
女人的惨叫声划破了空气。
保安试图上前制止,却被那男人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力气甩开。场面瞬间失控,哭喊声、尖叫声、呵斥声混杂在一起。
林砚“砰”地一声关上后备箱,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发动汽车。她从后视镜里看到,超市门口的混乱正在扩大,更多的人从里面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而那个咬人的男人,已经被闻讯赶来的更多保安和似乎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围住、制服、迅速拖走,留下一地狼藉和无数惊恐未定的目光。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分钟,快得像一场幻觉。但空气中残留的尖叫和恐惧,却真实得刺骨。
她握紧方向盘,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不是狂犬病,不是毒品过量……那是蚀骨者变异初期的典型症状!它们已经出现了,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这熙熙攘攘的文明腹地!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终于来了”的冰冷确认。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依旧宏伟、却已从内部开始腐朽的超市建筑,猛打方向盘,汇入车流。
车窗外,城市的黄昏依旧,华灯初上。但林砚知道,某种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文明的薄纱,已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她回到出租屋,将物资搬上楼,反锁,加固所有防御措施。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客厅中央,四周是她囤积的、足以让普通人瞠目结舌的物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超市门口的尖叫。
这不是演习。末日,已经按下了启动键。而她,必须在第一波冲击到来之前,确保自己位于最坚固的掩体之后。
她走到监控屏幕前,调出门口和街道的实时画面。夜色渐浓,路灯依次亮起,一切看似如常。但林砚知道,这平静之下,正有无数的“异常”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悄然滋生、爆发。
下一次走出这扇门,面对的可能就不再是拿着购物袋的邻居,而是择人而噬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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