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事有王熙凤主理,阿九只在旁偶尔提点一二,倒也省了不少心。
她先从自己院里下手,那些平日里或娇纵或偷懒的丫鬟,除了本分妥帖的麝月、秋纹,再留下两个手脚勤快的小丫头,其余的一概打发。
晴雯是家生子,性子烈,却有一手好绣活。
得知要被打发,她只是红了眼眶,梗着脖子站在那里,半句求情的话也不肯说。
阿九瞧着她这模样,倒有几分欣赏,便说:“我在京城新开了家绣庄,正缺好绣工。你若愿意去,就当女工,工钱按手艺算,等攒够了银子,便许你赎身。”
晴雯愣住了,没想到还有这般去处,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忙不迭地应道:“谢二爷恩典!我去!”
唯有袭人,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二爷,求您看在我服侍您这些年的份上,别赶我走……我什么苦都能受,只求留在府里……”
晴雯看不过去,忍不住替她求情:“二爷,袭人跟了您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求您……”
话未说完,阿九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却带着威严,晴雯顿时闭了嘴,不敢再言语。
阿九转而看向袭人,语气冷淡:“若是我没记错,你从前是因家里穷,才被卖到府里的?”
袭人哽咽着点头:“是……若不是府里给我口饭吃,我早不知饿死在哪了。求二爷开恩,哪怕让我回去伺候老太太也行啊……”
“老太太那里不缺人。”阿九打断她,“让你家里人拿银子来赎你,三日为期。若是拿不出,就直接绑了发卖。”
黛玉在一旁看着,见袭人哭得可怜,忍不住拉了拉阿九的衣袖:“宝玉,要不……就留下她吧?”
阿九握着她白皙细嫩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柔声却坚定地说:“你呀,就是心太软。”
她抬眼看向袭人,声音陡然转冷:“她家从前穷到要卖女儿活命,如今却能在京城里置下小院,你猜她这银子是哪来的?”
这话如同一记惊雷,在场的丫鬟都变了脸色。
黛玉更是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袭人。
她实在想不到,平日里温顺妥帖的袭人,竟藏着这样的事。
袭人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却再没人信她的委屈。
阿九不再看她,对麝月道:“看好她,三日之后,要么见银子,要么见人被领走。”
说罢,便牵着黛玉转身进了内室,留下袭人瘫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却再无人上前相劝。
有些亏心的事,终究是藏不住的。
家里的事渐渐理顺,转眼便入了冬,寒风卷着碎雪,给荣国府的屋檐镀上了一层薄白。
就在这时,府里收到了薛家的来信,说是薛宝钗要上京参加小选,打算带着家人在贾府暂住些时日。
王熙凤一看信就犯了愁,连忙让人把阿九和贾琏叫到跟前商议:“这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下来,开销也刚减了些,姨妈又要拖家带口地来,这可如何是好?住哪里?怎么安排?也不知道他们是长住还是短住,若是住久了,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贾琏正吊儿郎当地躺在炕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暖炉,闻言漫不经心道:“都是亲戚,还能不让住?你照应着就是了,别短了他们的吃穿就行。我记得后院梨香院还空着,那院子独立清净,就让他们住那儿吧。”
王熙凤没应声,先看向阿九,显然是想听她的主意。
阿九沉吟片刻,道:“二哥说的梨香院倒是合适。不过,借住可以,得让他们一应事务自理。院里有小厨房,他们自己开火,下人的月钱也不必府里出,这样省得麻烦。”
贾琏一听,忍不住坐起身:“这不好吧?都是一家子亲戚,这么算得清,显得咱们太小气了。”
“有什么不好的?”阿九挑眉,“咱们自己都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凭什么还要供着别人?再说薛家是皇商,家大业大的,也不差这点钱。何况还不知道他们要住多久,若是住上个一年半载,府里哪扛得住?”
王熙凤连连点头:“我也觉得宝兄弟这话在理。如今府里处处要省,实在经不起额外的花销,丑话说在前头,反倒省得日后生嫌隙。”
贾琏摆了摆手:“得了得了,现在这家里都是你们姐弟俩拿主意,你们定了就行。”
阿九看他依旧吊儿郎当的样子,便开口道:“二哥,你这日日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贾琏抬眼瞥了她一下,自嘲道:“我又没个正经差事,不闲在家里干什么?出去应酬要花钱,我身上又没银子,还是在家待着好,起码不花钱。”
阿九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放在桌上:“闲在家里岂不是浪费了二哥这身本事?年下各处都忙,礼部那边刚好有个空缺,我托熟人打听着,花了五千两银子给你捐了个正六品的主事,三日后就能去报到。这是任状,你看看。”
贾琏一听这话,“噌”地一下就从炕上弹了起来,几步冲到桌边拿起任状,眼睛瞪得溜圆,手指都有些发颤:“这……这是真的?正六品?”
王熙凤也激动地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一起看着任状,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惊喜:“我的天!宝玉,这……这可太好了!你二哥哥总算有个正经差事了!”
阿九看着他们夫妻俩喜出望外的样子,淡淡道:“银子是从林家的产业里挪的,日后二哥领了俸禄,慢慢还就是。只是这差事来之不易,还望二哥好生当差,别辜负了这份机会。”
虽说在男女之事上是个拎不清的,但本事还是有的。所以阿九不介意拉他一把。
毕竟也不能指望她一个人忙活,多累呀。
贾琏连连点头,把任状紧紧攥在手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辈子从没正经当过官,如今竟能得个正六品的职位,这可比在家混日子强多了!
王熙凤更是喜极而泣,拉着阿九的手不住道谢:“宝兄弟,你可真是帮了嫂嫂大忙了!往后你二哥哥要是敢偷懒,我第一个不饶他!”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络起来,连窗外的寒风,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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