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州牧府的混乱与绝望，并未随着夜色降临而平息，反而在摇曳的烛火下，发酵出更加疯狂的气息。
刘璋瘫在锦榻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殿顶华丽的藻井，仿佛能透过那层层彩绘，看到城外即将压来的昭武铁骑。
殿内，争吵已经停歇，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黄权等主战派脸色铁青，却也不再言语，只是死死攥着拳。
谯周等投降派则垂首肃立，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刘璋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挣扎。
他环顾殿内群臣，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名一直沉默寡言、面容精瘦的幕僚身上。
此人名叫王商，并非益州核心人物，却以熟知周边局势着称。
王商感受到刘璋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出列拱手，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主公，或可……向北求援。”
“向北？”刘璋茫然，“北面……汉中？张鲁？”
“正是！”王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汉中张鲁，与我益州虽有旧怨，然唇亡齿寒！
若昭武军吞并益州，其兵锋下一个目标，必是汉中！张鲁岂能不知？
主公若能许以重利，陈说利害，或可说动张鲁出兵，袭扰昭武军后方，则我成都之围可解，绵竹关之危可缓！”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与汉中张鲁结盟？那可是信奉五斗米道的“米贼”！
且两家多年来为争夺巴郡北部地盘，摩擦不断，仇怨不小。
黄权首先反对：“主公！张鲁乃狼子野心，与我益州素有仇隙！
引其入室，无异于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且其军多以妖道惑众，岂堪倚仗？”
谯周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反驳，反而沉吟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张鲁虽非良善，然眼下能牵制昭武军者，唯汉中尔。或可一试……”
刘璋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坐直身体，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病态的狂热：
“对！对！汉中！张鲁！他必须救我！传令！即刻拟旨，不，拟血诏！
以本牧之名，恳请汉中师君出兵相助！只要他肯发兵，钱粮、布帛，乃至……乃至巴郡北部三城，皆可割让！快去！”
他几乎是用吼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癫狂。
一道以刘璋鲜血按印、言辞近乎哀求、并许下惊人代价的求救诏书，被用八百里加急的方式，由心腹死士携带，冒着被昭武军游骑截杀的风险，星夜兼程，向北穿过崎岖的米仓道，送往汉中治所南郑。
汉中，南郑，天师府。
此地氛围与成都的惶惶不可终日截然不同。府邸建筑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青烟缭绕，符箓垂挂。
一身杏黄道袍，头戴进贤冠，面容清癯中带着几分神秘与威严的张鲁，正端坐于蒲团之上，听着麾下祭酒诵读来自成都的求救血诏。
殿内两侧，分立着汉中文武，以及几位身着法衣、气息迥异于常人的道官。
当听到刘璋许诺的巨额钱粮，尤其是割让巴郡北部三城时，不少汉中将领眼中都露出了贪婪之色。
那三城土地肥沃，位置关键，若能拿下，汉中势力将大大向南延伸。
“师君！”一员武将出列，兴奋道，“此乃天赐良机！刘璋昏聩，自寻死路！我军正可趁势南下，收取三城，亦可扬我天师道威！”
然而，也有持重者提出疑虑：“师君，昭武军连克坚城，兵锋正盛，刘昭、庞统皆非易与之辈。我军若贸然卷入，恐难讨好。且与刘璋结盟，名声有碍……”
张鲁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目，眼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有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与算计。
他轻轻挥动手中拂尘，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刘季玉（刘璋）许诺虽厚，然其败局已定，空头许诺，如同镜花水月。”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然，益州沃土，岂容刘昭独吞？
昭武军主力被牵制于绵竹、成都，其后方必然空虚。
此时出兵，非为救刘璋，乃为我汉中谋利！
袭其粮道，掠其边郡，若有机会，甚至可直取葭萌关，扼住蜀道咽喉！
届时，无论刘昭与刘璋谁胜谁负，我汉中皆可坐收渔利，进退自如！”
这番剖析，顿时让殿内众人茅塞顿开，纷纷拜服：“师君明见！”
“张卫！”张鲁看向下首一名身材魁梧、面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悍勇之气的将领。
此人正是其弟张卫，军中大将，亦深得五斗米道真传。
“弟在！”张卫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命你为征南大都督，起精兵两万，即日出阳平关，兵锋直指昭武军后方重镇葭萌关！
多带符水、法器，令‘鬼卒’营随行，务必打出我天师道的威风！”
“谨遵师君法旨！”张卫眼中闪过狂热战意，躬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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