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的雨痕
入夏后第一场连阴雨缠了整座城三天,雨停时,武康路深处那栋民国老洋房的客厅墙面上,多了片突兀的雨渍。
雨渍斜斜铺在墙面中下部,约莫半米宽,轮廓舒展如深秋未落尽的梧桐叶,边缘晕着淡淡的水痕,像是刚被雨水浸过。新房主林砚起初没当回事,只当是老房子墙皮老化,雨水顺着砖缝渗了进来,找了工人来重新粉刷,乳白的涂料覆上去,那片怪异的痕迹便暂时消了影。
可转天清晨,林砚端着咖啡走进客厅时,脚步猛地顿住——墙面正中,那片梧桐叶状的雨渍竟又清清楚楚地浮了上来,比昨日更清晰些,指尖凑近摸上去,墙皮是干的,却透着股冷意,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不是霉味,是那种久泡在阴雨天里,陈旧得发闷的雨水腥气。
这已是第三次了。前两次粉刷后,雨渍总会在次日准时出现,工人来检查了好几次,墙体含水率正常,砖缝也做了防水,找不出半点渗水的痕迹,最后只能含糊说是老房子的“脾气”,劝林砚实在不行就贴层墙纸遮着。可林砚偏是念旧的人,买下这栋洋房就是爱它原汁原味的民国肌理,墙纸一贴,反倒失了韵味,折腾了半个月,雨渍依旧顽固,夜里坐在客厅看书,总觉得那片深色痕迹透着股说不出的沉郁,搅得人心里发慌。
朋友听说这怪事,给了个联系方式,说对方或许能解决这类蹊跷事。林砚半信半疑地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声音低沉,语速平缓,只问了地址和大致情况,说下午过来看看。
下午三点多,门铃响了。林砚开门时,见门外站着个穿深色休闲装的男人,身形清瘦,眉眼疏淡,手里拎着个简单的帆布包,看着寻常得很,不像传说中那些故弄玄虚的人。“陈默。”男人自报姓名,语气平淡,目光扫过客厅墙面时,视线在那片雨渍上多停了两秒。
林砚引他进屋,刚想说些前因后果,陈默已径直走到墙前,抬起右手,指尖轻轻触在了雨渍的边缘。
指尖刚碰上墙皮的瞬间,陈默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墙皮该有的干燥触感,指尖下似有一层极淡的凉意漫上来,顺着指尖往四肢百骸渗,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汹涌却又压抑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怨怼,是绵长到近乎绝望的等待,混着终末的沉坠与失落,像浸在冷雨里的棉絮,沉甸甸地裹着人心。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模糊的影像:昏黄的天光透过老式钢窗洒进来,窗下站着个穿素色旗袍的女人,旗袍领口绣着细小的兰花纹样,长发挽成低髻,插着一支银质发簪。她身形单薄,微微倚着墙面,目光落在窗外湿漉漉的街道上,雨丝斜斜织着,打湿了窗棂,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眼神平静,却藏着化不开的牵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雨落时她站在这里,天晴时也站在这里,鬓角的青丝慢慢染上白霜,脊背渐渐弯了些,可目光始终望着街道尽头,直到最后,那双眼睛里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只剩无尽的空落。
陈默收回手,指尖的凉意渐渐褪去,可那股沉郁的情绪还萦绕在心头。他转过身,看向满脸焦灼的林砚,轻声道:“这不是水汽渗透,是‘思念的显影’。”
“思念的显影?”林砚愣了愣,没太明白。
陈默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潮湿的风带着老街区的草木气息涌进来,拂过墙面那片雨渍。“这栋房子里,曾住着一个等待的人,她的执念太深,把无数个等待的瞬间,印进了这面墙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雨渍所在的位置,“这里,应该是她当年常倚着眺望的地方。”
林砚听得诧异,却又莫名觉得贴切——夜里他总觉得这面墙透着股悲伤,原来竟真的藏着过往。他连忙问:“那能除掉吗?总不能一直这样反复出现。”
“先弄清楚她的故事吧,强行抹去只会适得其反。”陈默说,“老房子的印记都连着过往,不明缘由的清除,反而会刺激这些印记反复浮现。”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顺着老洋房的脉络,一点点探寻过往。他先找了住在附近的老街坊,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提起这栋洋房,倒真有几位还有印象。
住在斜对面的张奶奶今年八十多岁,小时候常在这条街上玩,她记得洋房里曾住着一对夫妻,男的是民国时期的军官,女的性子温和,平日里不常出门,就守着这栋房子。“那时候总见她站在窗边,尤其是下雨天,隔着玻璃都能看见她的影子,安安静静地望着街口,像是在等谁。”张奶奶回忆道,“后来听说她丈夫去前线打仗了,再也没回来,她就一个人守着房子,从年轻姑娘等到头发全白,最后也是在这房子里走的,算下来,都过去快七十年了。”
陈默又去了区档案馆,翻找当年的零星记载,在一份民国末年的户籍登记册里,找到了这栋洋房的原主人信息——男主人叫沈景川,1943年参军赴前线,此后再无记录,大概率是牺牲在了战场上;女主人叫苏婉卿,自沈景川出征后,一直独居在此,1998年病逝,享年七十九岁。登记册里附了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苏婉卿眉眼温婉,穿着素色旗袍,正是陈默指尖触碰到雨痕时,脑海中浮现的那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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