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九十四:回声童谣
城北那片废弃纺织厂区,荒了快二十年。生锈的铁门挂着把断锁,风一吹就吱呀作响,里头的厂房塌了半截,碎砖堆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最里头那栋红砖墙小楼,原是厂里的幼儿园,三层高,墙皮剥得一块一块的,露出里头的黄土;窗玻璃碎得七零八落,铁栏杆锈成了暗红色,像生了冻疮的手指;院墙上的爬山虎枯成了黑丝,缠在栏杆上,风一吹,就跟着晃,活像乱蓬蓬的头发。
这阵子,附近居民却夜夜被里头的声音搅得睡不安稳。是童声,不是一个,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像在合唱,唱的调子老得没人听过,空灵得很,像从瓦罐里飘出来,又像隔着口井往上传,偏又透着股刺骨的冷,听着听着,后颈的汗毛都能竖起来。
最先说怕的是住隔壁家属楼的张嫂。她男人在外地打工,夜里就她带着五岁的儿子睡。那天半夜起夜,刚走到客厅,就听见歌声从厂区飘过来,细细的,起初以为是哪家孩子哭闹,揉着眼睛走到窗边,仔细一听,是一群小孩在唱,歌词含含糊糊的,就听清摇啊摇三个字,可那调子歪歪扭扭的,不像正经儿歌,倒像被冻住了似的,每个音都拖着冷颤。
她吓得赶紧关了窗,回屋裹紧被子,可那歌声像长了腿,钻着门缝往里飘。更邪门的是,没过两天,她儿子半夜竟自己坐起来,背对着她,眼神直勾勾地望着窗外,嘴里哼着那调子,摇啊摇...摇啊摇...,调子跟厂区里的一模一样。张嫂伸手拍他,他没反应,问他娃你咋了,也不答,就那么坐着哼。天亮后再问,孩子揉着眼睛说啥都不记得,只说夜里做了个梦,梦见好多小朋友在唱歌,可看不清脸。
这事儿传到楼下,才发现不少人家的小孩都这样。三楼的李家丫头,半夜站在窗边朝厂区看,手指头在玻璃上划来划去;对门的小虎,攥着枕头哼摇啊摇,眼神空得吓人,他妈掐他胳膊,他都不躲。大人们慌了,聚在楼下议论,有两个胆大的小伙子,是厂里老工人的儿子,仗着从小在这儿长大,扛着梯子就想翻墙进去瞧瞧。
刚爬到墙头上,还没看清里头的光景,俩小伙子突然捂着脸往下跳,地砸在地上,落地后蹲在那儿咳,脸憋得通红,说里头像堵着棉花,喘不上气,鼻子里还呛着股陈年老灰混着铁锈的味儿,还有点说不出的腥气,闻着就恶心。
我夜里摸到厂区外时,刚过十二点。月亮躲在云里,就剩点昏黄的光,照着荒草坡。风裹着童声飘过来,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调子确实老,像我小时候听奶奶哼过的,可这儿的歌声里没半分暖意,倒像无数根细冰碴往耳朵里钻,听得人心里发紧。
荒草没过膝盖,踩上去响,像是有人在脚边喘气。离幼儿园还有十来米,就觉得胸口发闷,像被人轻轻按住了喉咙,吸气费劲,得张大嘴喘才行。掏出罗盘,指针地弹起来,直往幼儿园深处扎,抖得铜盘都跟着颤,响,指尖贴上去,能觉出密密麻麻的疼——是小娃娃的哭腔,细声细气的,像被捂着嘴;是怕黑的哆嗦,一下一下的;还有被什么东西堵着口鼻的窒息感,闷得慌,一层叠一层,搅得人心里发慌。
我抽了抽鼻子,除了灰尘味、枯草味,还隐约闻着点极淡的腥气,不是新鲜的血味,是旧血粘在墙上,干了几十年,被风一吹,散出来的影子,带着点发苦的铁锈味。
是冤魂缠在这儿了。我退到风口处喘了口气,风从背后吹过来,才觉得胸口松快些。这幼儿园当年肯定出过大事——要么是走水,浓烟呛了孩子;要么是闹过病,孩子没撑过去;也可能是有啥见不得人的事被压了下来。那么多小娃娃在这儿没了,他们懂啥?就知道怕,怕黑,怕疼,那恐惧和怨气得有多深?他们记着最熟的童谣,那调子就成了怨念的根,缠在红砖墙里,缠在碎玻璃上,夜里没人时,就顺着风飘出来,想找人陪,又或是想喊疼。
孩子们梦游,是被这股子怨念勾住了——小娃子眼净,心里没那么多杂事,容易被这些东西缠上,就像水里的浮萍,跟着漩涡转;那两个小伙子喘不上气,是撞着了当年的死劫记忆,不管是浓烟还是病痛,都是憋得慌的滋味,那股子怨念把当年的苦处原样摆了出来,他们撞着了,就跟亲历似的。
不能硬闯。我心里盘算着。这些小魂灵本就可怜,没享过多少福就没了,硬来用符咒镇,只会让他们更怕,怨念反倒更重,到时候更难收拾。我托人找了区里的老档案员,又请了研究民俗的王教授,他是专门搜集老童谣的。我俩泡在档案馆翻了三天旧报纸和厂志,纸都翻脆了,才从一份1990年的厂内简报里找到点影子——三十多年前,那年冬天特别冷,幼儿园教室里生了煤炉子取暖,夜里烟囱堵了,煤烟倒灌,靠炉子那间教室的七个孩子,没醒过来。
当时厂里正忙着评先进,怕这事传出去影响不好,就压着没报,悄摸摸通知了家长,给了点钱,把事了了。简报里没提童谣,倒是王教授想起,他早年采访过一位退休保育员,就住这附近,老太太说过,当年厂里幼儿园有首常唱的《摇船歌》,是个老保育员编的,就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后来幼儿园没了,这歌也没人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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